兩個人裡,AK咋呼些,也更好對付,刀疤有點深藏不露,喝得住AK,應該是個領頭,但身上沒武器——衛來仔細觀察了,這麼熱的天,穿的都風涼,別說槍了,他身上連刀都沒插一把。
步驟擬好:奪槍、搶船、己方零傷亡、對方看運氣——誰讓你們送上門來的?
他仰起頭,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然後轉身,背對著那兩人搖搖晃晃站起,長長伸了個懶腰。
AK在後面吼:「坐下!坐下!」
衛來微笑,眼角餘光覷準浪的起伏,右腿忽然用力下頓,船身迎來一個大的搖晃,他裝著重心不穩驚慌失措,大叫「啊呀」,狼狽之至,向後就倒。
敵對警惕的雙方,正面去撲,對方第一反應是開槍,但因意外狼狽倒向,對方本能反應是推開。
果然,AK的罵聲在身後響起。
衛來唇角輕彎:等的就是這個。
AK的手推到他後背的剎那,他的背肌驟然收縮,兩隻手臂迅速探向身後,又准又狠,抓住AK的左右肩胛,當他是墊在身後的一條毛毯,大力向外抽拋。
拋地AK昏頭轉向,脊背躬起,像被人扔出海面的魚,與此同時,衛來身子後滑,如同溜盤轉向,一手接住跌落的AK47,另一手從AK後腰探過,大力抓住他褲腰,硬生生從半空拽回擋在身前,順勢抽出那把沙漠-之鷹。
刀疤剛從船身的晃蕩中坐定,眼前已經變了天地——AK在對面坐著,喘著粗氣,下巴被沙漠-之鷹的槍口粗-暴頂起,眼神張皇不定,AK47的長長槍身從腋下伸出,黑洞洞的槍口直直指著他。
刀疤緊張的喉頭發乾,下意識拉滅引擎。
整個海面都安靜了。
有海鷗張著翅膀從快艇上方掠過,清亮短促的一聲叫,空氣裡留存的余響像映著陽光的懸宕蛛絲,顫巍巍拉向無窮無盡。
半晌,衛來的臉從AK腦後探出,笑著跟他打招呼。
「這個時候,你是不是應該……雙手舉過頭頂?」
出乎意料,刀疤居然硬氣的很,雖然沒敢妄動,但也沒犯慫投降。
行吧,不強求,雙手舉不舉過頭頂都沒差——反正待會一樣要綁。
衛來膝蓋頂了一下AK:「起來,看見纜繩沒有,把他綁了。」
AK瑟縮著,慢慢站起身,仰頭的剎那,衛來注意到,他向刀疤使了個眼色。
這是還妄想著絕地反擊?為免後患,就該把這兩人手腳都打殘了再細審……AK忽然暴喝一聲,向著刀疤衝了過去,衛來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跟刀疤抱作一團,雙雙倒栽下船。
船身外側泛起巨大的水花,衛來趕過來,看到兩道拚命外游的水線,他舉起槍,眯著眼睛瞄準了會,又緩緩放下。
特麼的是不是傻啊,這是紅海中央,沒船等於沒命,跳海逃生,這不等於自殺嗎?
某一個瞬間,拚命划水的AK忽然一個仰泳翻身,臉色又是詭異又是猙獰。
衛來忽然反應過來,吼:「岑今!」
她剛扶著船舷站起來。
衛來向著她的方向直衝過去,單手攬她入懷,沒有絲毫停頓,腳下用力蹬開船身,藉著一蹬之勢游魚樣斜竄入海,沿著斜入之勢迅速下潛。
船在海面上爆-開,向下的衝擊波推著海水湧過來:還好,他已經潛的夠深,借勢一個翻身,盡快上浮。
他沒關係,無裝備潛過30公尺以下,但岑今不行,驟然增加的海水壓強可能會讓她深海醉,耳膜、眼膜、內部器官都極容易損傷。
浮出水面。
這才發現沙漠-之鷹還攥在手裡,他把槍插-進後腰。
岑今大聲咳嗽,大概是嗆到了水,衛來摟住她,踩水保持住平衡,然後回頭去看。
未盡的黑煙四下捲滾,快艇已經成了殘渣,看不到那兩個人了——本身就是反方向各自逃亡,也好,離他們遠一點,會更安全。
但是……
衛來苦笑: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他低頭看岑今,說:「咱們得游回去了。」
這快艇的速度在60節以上,推算時間,離岸在30公里左右,體力好的人,一次也就游個兩三千米,那還是泳池環境——海泳要複雜的多,尤其是浪,會把你一切前進的努力都給抵消掉,踩半個小時水還在原地踏步。
如果這海裡再有鯊魚……
媽的,麋鹿和虎鯊都是畜生!
頓了頓,忽然覺得罵的好像多此一舉。
麋鹿和虎鯊,本來……也是畜生吧。
衛來料想的沒錯,岑今的體力根本跟不上,再加上深海的海浪推力綿延沉厚,游了不到兩公里,她已經嘴唇都沒了顏色。
他過來扶住她,不忍心再說什麼:她已經挺努力,也盡力了。
岑今緩了好一會兒,眼睛被海水浸的睜不開,太陽很快曬乾臉上的水,皮膚難受的發緊發黏。
衛來把她的額頭摁到自己懷裡,儘量不讓她被曬到。
岑今說:「要麼你自己走吧,我真游不動。」
衛來笑:「那我的報酬怎麼辦?你死了,我拿不到錢。王牌也保不住了,失手的人沒資格領這銜。」
岑今疲憊地笑,過了會低聲說:「有命在,不怕掙不到錢。王牌什麼的,你去換個名字捲土重來,再接幾單,又是新的王牌。」
「這麼說,你的命不要了是嗎?」
岑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不要了。」
衛來想了會。
說:「行吧,保鏢保護不了想死的人,你自己都不要命了,我也用不著幫你撈——死一個總好過死兩個。」
他低頭,很快在她嘴唇上啄了下,然後鬆手,翻身潛游開去。
岑今笑,似乎覺得世事就該如此,是人就有落幕之地,這裡並不差。
她不再試圖去划水。
太陽很暖,水漫過口唇、眼睛、眉頭……
身子忽然一輕,有人從水下抱住她腿,嘩啦一聲浮出水面。
岑今並不驚訝,低頭看,衛來正抬手抹甩臉上的水。
說:「我在水裡撿了個姑娘,決定帶回去解悶玩兒——你沒資格說話,你是被撿的,反正你把命丟開了,是被鯊魚撿還是我撿,你都沒發言權。」
岑今笑起來。
她閉上眼睛,低頭抵住他額頭,喃喃了句:「你這個人……」
衛來笑,他騰出一隻手拽住自己黑T下襬,把衣服直接掀脫到她身上,像海盜一樣把她頭臉包住,只露一雙眼睛。
「別曬脫皮了,撿你主要是看你好看,曬醜了我就不要了——畢竟一路帶回去,還怪沉的。」
……
真想「一路帶回去」,也要靠命數。
衛來讓岑今儘量「靜漂」——海水密度大,紅海的密度尤甚,人在完全放鬆的狀態下,可以設法在水面上漂浮,這樣的話,他一路帶著她游,可以稍微省點力氣,也有助於她恢復體力。
但即便是這樣,前進還是越來越難:水程太長、陽光太熾、浪的阻力太強以致靜漂很難維持、在海裡很容易失去方向感、兩個人的脫水都漸漸嚴重……又一次短暫的休息,他累到眼前發黑。
如果這裡不是荒僻的漁村,而是在蘇丹港附近,就會有很多船經過,就會把他們救起來……岑今意識已經開始恍惚,她奇怪地盯著遠處看:「那是什麼?」
衛來抬頭:很遠的地方,像是有白色的紙片在飄。但一定不是船,船沒這麼小。
「泡沫吧,或者塑料。」
過了會再看,那東西還在,並沒有被海浪推走,好像有什麼東西牽著。
衛來心中一動,他又看了一會,說:「可能是汽油桶,空汽油桶。」
他決定過去。
有空的汽油桶也是好的,可以當游泳圈用:雖然有游泳圈也解決不了脫水和體力衰竭的問題——至少可以省力一點。
游近了,果然是汽油桶,兩個,隔著一段距離,衛來用盡最後的力氣帶著岑今游近一個,讓她攀住桶身。
岑今沒攀住,差點滑進水裡,衛來也隨之下沉,下意識胡亂抓,抓到繩子一樣的東西。
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這念頭讓他忽然振奮。
衛來笑起來,伸手摟住岑今——海水幾乎沒過了嘴,他盡力仰頭,另一隻手摸索著挨到汽油桶邊。
低聲說了句:「小姑娘,我們有救了。」
岑今在嗆水,衛來盡力想把她往上托:「抱住我脖子,用力。」
她沒力氣了。
衛來想了想,伸手摸下去解她褲扣,她察覺到了,身子敏感地往後一縮:「你幹什麼?」
衛來說:「難道我還侵-犯你?我就算有這心思,現在也沒這力氣——我要你的褲子。」
他仰頭長吸一口氣,閉氣下水,手抓住她牛仔褲的邊緣下拽。
褲子是緊身的,被水浸的黏在身上,這一拽險些把她人拽下去,衛來憋住氣,潛的更深些,一手摟住她腿,另一手借力把她褲子往下脫。
貝雷帽特訓,有水下快速脫衣項目,原因是:當你作為一個國家的戰-士,從海路潛襲別國,發現計畫洩露被包圍的時候,要在水下快速脫掉代表身份的軍裝——這樣就有被錯認為平民的可能,從而多掙得一線生機。
還以為這技能永遠都用不到了……
一次成功,他攥著褲子浮出水面,把岑今胳膊繞在自己頸上,低頭摸索著,用褲子把她和自己綁在了一起。
幸虧她知道要在海盜面前保守,這次穿了長褲——要是短的,還真不知道拿什麼來綁。
綁完了,如釋重負,終於有力氣騰出手來攀住汽油桶:他要盡快恢復和保存體力,才可能支撐的更久,直到救援到來。
低頭看岑今,她起初還下意識還想保持點距離,但很快意識潰散,把臉埋在他胸口。
真是感謝沙特人,選了她談判,換了是個腦滿腸肥的男人,他也得這麼救這麼綁——非但毫無樂趣,下半輩子都有陰影了。
岑今喃喃:「怎麼就有救了?」
衛來笑起來,低聲說:「你沒捕過魚吧?」
「記不記得桑托斯說過,布庫村裡只他有船,另外幾個人有網,他們都頭天把網張在公海裡,第二天去拉魚。這兩個汽油桶是浮球,下頭連了張帶鉛墜的拖網,捕魚用的。」
「桑托斯昨天給我們當翻譯,一整天都沒出海,今天該來拉魚了……我們在這等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