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帶著溫寧,直奔那座位於城中的觀音廟。白日裡他和藍忘機探過一道路,本打算晚上再來仔細查探,破解廟內陣法,看看究竟鎮壓了什麼東西,能否在對付金光瑤時有所助益,誰知他一覺睡到了戌時,醒來後還出了那種事,計畫便也泡湯了。此時魏無羨渾身不痛快,恰好來尋金光瑤這個暗點的晦氣。
夜深人靜,家家戶戶燈火已滅,觀音廟也大門緊閉。從高牆外看,庭院裡也一片黝黑。可魏無羨兩步上牆,還未攀上牆簷,忽然定住動作,心道:「不對。」
溫寧也定住了,低聲道:「設了界。」
魏無羨比了個手勢,二人悄無聲地落了地,離開大門,轉到觀音廟背面一處角落,小心翼翼攀牆上行,隱在一尊簷獸之後,這才探頭往庭院裡看去。
這一看,兩人都愕然了。
觀音廟內,燈火通明,站滿了人。一半是僧人,一半是身穿金星雪浪袍的修士。兩撥人混雜站著,皆是負箭持弓、拔劍在手,似乎在守衛著什麼,嚴陣以待,偶有低聲交談。只不過因為觀音廟四面都設了掩人耳目的特殊結界,從高牆之外的街道看,觀音廟看似一片漆黑,寂靜無聲,裡面的燈光火光和人聲都傳不出去。
可讓魏無羨愕然的不是這個結界,也不是那些修士和假僧人,而是站在庭院中央的那個白衣人。
藍曦臣。
藍曦臣沒受任何捆綁拘束,連他的佩劍和洞簫裂冰也都佩在他腰間,如此平和地站在人群之中,而這些僧人和修士對他也是畢恭畢敬,甚至諾諾應是。
魏無羨觀察一陣,低聲對溫寧道:「你快回客棧,馬上帶含光君來!」
溫寧一點頭,旋即消失。魏無羨沒看到金光瑤,不知他來了沒有,也不知陰虎符是不是在他手裡,略一思忖,咬破手指,將滴血的指尖往腰間的鎖靈囊口送去。他本想誘使幾隻小鬼,幫他悄然無聲地召些陰煞之物過來。誰知,正在此時,觀音廟外的長街盡頭傳來一陣犬吠之聲。
魏無羨當場魂飛天外。
他幾乎是肝膽俱裂地忍住了直沖雲霄的衝動,打著哆嗦抱緊了牆頭的簷獸,聽著那陣犬吠越來越近,滿心恐懼,心裡不由自主地念道:「救命啊藍湛,藍湛救命啊!」
念完之後,仿佛從這名字裡稍微吸了點膽子,又哆嗦著逼自己冷靜。魏無羨千盼萬盼盼著這狗是條無主的野狗趕緊的滾,豈料天公到底不作美,犬吠之中又響起了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斥道:「仙子,給我閉嘴!夜半三更的你是要把整條街的人都吵醒嗎?!」
金淩!
藍曦臣神色一凜。那些蘭陵金氏的修士大多都聽得出金淩這位小少主的聲音,相互使了眼色,搭弓上弦。金淩的聲音來得極快,不一會兒便來到觀音廟的大門外,道:「噓!噓!再叫我燉了你!……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魏無羨一顆心在各種恐懼中吊得飛起:「金淩你這倒楣孩子,還不快走!!!」
可金淩偏偏在觀音廟外停住了腳步,仙子嗷嗷直叫,似乎在滿地亂轉,扒土扒牆。金淩奇道:「是這裡?」
安靜片刻,他竟然敲了敲門,道:「有人在嗎!」
庭院內,所有的修士皆是屏氣凝神,箭在弦上,對準大門方向收住不發,似在等待指令。藍曦臣低聲道:「不要傷他!」
他的聲音傳不出觀音廟的結界,其他人也並沒有放鬆警惕或是放下弓箭。金淩似乎也覺察到不對勁,就算廟裡沒有守夜巡夜人,他方才拍門拍得震天響,睡覺的也能驚醒了,無論如何也不該一絲動靜都沒有。於是,門外的他也不說話了。魏無羨一口氣還沒鬆下來,忽然,牆外又傳來陣陣狂吠,金淩怒道:「喂,你又往回跑幹什麼?!」
魏無羨大喜:「好仙子!!!」
金淩道:「仙子!回來!媽的!」
魏無羨心道:「小祖宗,你快和它一起趕緊的走吧!!!求你了!!!」
誰知,片刻之後,傳來了一陣微不可查的灰石簌簌下落聲。魏無羨先還沒弄清這是什麼動靜,須臾,忽然驚出一身冷汗:「糟了,這小子在攀牆!」
那邊,金淩一上來就看到見到滿院子的弓箭對著自己,瞳孔驟縮。而一名僧人大約是從未見過金淩,或是存了滅口一切闖入者的決心,鬆手一箭,呼嘯著朝金淩的方向飛出!
聽那尖銳的破風聲,魏無羨便知射箭人是高手,若是被這一箭射中,金淩非被穿胸透骨不可。他手邊能立刻格擋的東西只有一樣,情急之下,魏無羨倏地躍上牆頭,甩手一擲,同時喝道:「金淩跑!」
他甩出的是重生後一直帶在身邊的那管竹笛,那支去勢洶洶的飛箭被它擋了一下,射偏了方向,竹笛也四分五裂。金淩的身影在牆頭消失,應該是跑了。可這下魏無羨藏匿的方位也暴露了,上百隻羽箭暴雨一般飛來,劈裡啪啦地把魏無羨用來隱藏自己的那只簷獸射成了刺蝟,魏無羨心叫好險,這些人沒一個箭法差,修為也肯定不差,金淩能不能逃跑成功還是個問題。他躍下牆來,手指捏了個圈兒正欲吹哨子,一個聲音驀地在他背後響起,笑道:「我奉勸魏公子最好不要。笛子裂了沒什麼,若是手指或者舌頭沒了,那可就難過了。」
魏無羨立即收手,贊同道:「你說的很有道理。」
那人道:「請吧?」
魏無羨點頭道:「金宗主客氣。」
金光瑤笑道:「應該的。」
他們狀似若無其事地繞了個大彎,步行至觀音廟前,魏無羨一陣無語。
觀音廟的大門已經開了,金淩果然沒逃脫,被幾名僧人用劍指著,看著他們,遲疑片刻,還是先叫了一聲:「小叔叔。」
金光瑤道:「你好啊,阿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