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進房裡,反手關上了門,魏無羨靠在門框上,等聽到外邊傳來藍忘機不輕不重的關門聲後,立刻提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他重重坐到木榻上,把還燙得厲害的臉埋進手掌裡,埋了好一會兒熱度也沒有退下來。臉上的也是,身體裡的也是。拿起桌上茶壺裡的水潑了自己一頭一臉,也毫無作用。他現在渾身上下都是藍忘機的味道。
魏無羨知道,他若是繼續留在這裡,想著藍忘機就在距離他一牆之隔的地方,想著不久之前他們還在做什麼事,怕是今晚都別再想有片刻的安寧了。今晚這個地方是絕對不能待了。
他推開了木窗,蹬上窗櫺,輕飄飄地一躍而出,像只黑貓一般,無聲無息地落在客棧外的一條街道上。
夜已深,街上無人,正好方便魏無羨一個人發足狂奔。
奔過方才藍忘機醉酒時塗鴉過的那面牆,他才駐足,停了下來。
牆上盡是些亂七八糟的兔子、山雞、小人頭。看著看著,魏無羨又想起藍忘機畫它們時全神貫注的模樣、畫完之後拉著自己要他來欣賞的模樣,忍不住牽了牽嘴角。
一股無與倫比的後悔湧上心頭。
若是他沒趁酒心恣意妄為就好了。
起碼現在還能裝作正直無比、心無旁騖,死皮賴臉地蹭在藍忘機床上,擠在他身旁怡然裝睡或者安然入睡,而不是深夜裡不得安眠,沖出客棧在大街上無頭蒼蠅一樣狂奔發洩。
魏無羨伸出手,拂過牆上那兩個正在噘著嘴親吻的小人頭,來到上方的「藍忘機到此一遊」。這幾個句子是要擦掉的,在擦掉之前,他在「藍忘機」這個名字上,用指尖描摹了一遍這三個字的軌跡。
一遍,兩遍,三遍。
越是描摹,越是難舍。
忽然,他聽到一陣嚓嚓聲響,時值夜半,心中警覺,繞過牆角一看,竟看到一個黑衣身影扒在牆上,拿著一把小銼刀,正在全神貫注地鏟平牆上的塗鴉痕跡。
魏無羨:「……」
溫寧一回頭,滿面白灰,道:「公子,你怎麼來啦。」
魏無羨道:「你在幹什麼?」
「哦。」溫寧道:「我看藍公子寫了好多,明天這邊的人醒來看到,估計會給人家添麻煩,所以我先擦掉一些……」頓了頓,他奇怪道:「藍公子呢?」
魏無羨低頭道:「他休息了,我出來隨便轉轉。」
溫寧覺察他情緒不對,停下了動作,道:「公子,是出了什麼事嗎?」
他朝魏無羨走近幾步,忽然一怔,連連倒退。魏無羨一愣:「你又幹什麼?」
溫寧像是嚇到了,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沒有怎麼!」
魏無羨一看便知道他是窘迫了,無意間掃了一眼,發現自己手腕上有幾道紅紅的指印,是藍忘機抓著他往床上壓的時候留下的。碰碰嘴唇,也還微微有些紅腫。當時他們神志不清地抱著在榻上打滾,恨不得揉作一團,藍忘機更是在他身上又咬又啃,想必頸間也是精彩得很。若是溫寧臉上有血色,估計現在臉已經紅得要淌出血了。魏無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道:「你……唉!」
他在牆角邊坐下來,歎道:「我想喝酒。」
溫寧立刻道:「我去買。」
魏無羨道:「回來!你跑什麼。」
溫寧又回來了:「找酒……」
魏無羨道:「我說你啊……我就隨口說一句而已,你還真去找,你又不是真的是我的僕人。」
溫寧道:「我知道啊。」
魏無羨道:「再說了,你有錢嗎?」
溫寧道:「沒有……」
魏無羨道:「看吧!我就知道!」
溫寧羡慕地道:「不過,藍公子身上就有好多……好多錢……真好。」
「唉。」魏無羨把後腦在牆壁上磕了幾下,一連「唉」了好幾聲,道:「算了。我今後再也不喝酒了。」
溫寧怔然:「為什麼?」
魏無羨道:「喝酒壞事。我要戒酒。」
溫寧嘴角抽了抽。魏無羨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相信嗎。」
溫寧囁嚅道:「沒有,沒有……不過,當年姐姐不是想盡了法子,也沒讓公子你戒酒嗎……」
「哈哈、哈哈。」魏無羨想起來了,道:「她想的法子不就是三天兩頭拿針往我身上紮窟窿嗎?」
笑夠了,魏無羨忽然道:「溫寧,你有沒有想過,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過去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溫寧一怔,道:「怎麼辦?」
如今這世上,溫寧已經不剩什麼親近的人了,甚至連認識的人都沒幾個。他從前就不擅長自己拿主意,更沒什麼斷決力。不是跟在溫情身後,便是跟在魏無羨身後,除了這樣,他大概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裡,還能夠去哪裡。但魏無羨還是一直希望,他能夠找到自己的路。可說出來,就好像在趕他一樣。
再一想,溫寧不知道去哪裡,他又何嘗知道?原先和藍忘機在一起,他根本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理所當然地覺得,會一直這樣下去,沒有改變。可今夜之後,也許他和藍忘機再也回復不到那種關係了。離開藍忘機,一個人逍遙四海遊蕩八方似乎也不是不行。
可魏無羨心中有個聲音在清楚地告訴他:不行的。
當初他在金麟臺上胡說八道的話當真應驗了。現在的魏無羨,離開了藍忘機就不行。
魏無羨長歎一聲,生無可戀地道:「我想喝酒。」
他越想越是頹喪鬱結,無處發洩的焦灼最終化為滿腔怒火,一躍而起,道:「媽的。溫寧,走!」
溫寧道:「去哪裡?」
魏無羨道:「找晦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