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子爵原本的領地因為「惡」的小手段,變為了一片無人問津的荒原。但在利益的趨勢下,今日的它重新變得熱鬧了起來。各式各樣的人來來往往,前後不過一兩個月的功夫,現在的這裡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個移動的小型城鎮。
被籠罩在結界內的,是薩爾城。
那深黑色的屏障宛如夜色,遮蓋住了人們的視線,明知道星辰就在那裡,卻無論如何都看不到。卻也因此,更加想要追尋,人類總是熱衷於這樣的探索。
結界的附近,早就被各個勢力分割殆盡。
也正因此,蘇綠一步步朝它接近時,早已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但現在的她,顯然並不在乎這一點。
她一步步地走著,步履不快不慢,無端地就給他人這樣的感覺——稚嫩而小巧的身體中仿若潛藏著巨|大的力量,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擋在她的面前。
「等一下,前面你……」
有人試圖來阻止她。
「讓開。」
卻在這樣一聲輕聲後,如同聽到了主人呵斥的家犬般,主動讓開了路。
像這樣的情況,在路途中不斷地發生著,直到引起了有心人的主意。他們聚集在一起,如同一堵高牆般遮擋了她的道路。
「小姑娘,這裡並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一名蒼老的男子如此說道,他臉上有著被歲月斧鑿出的斑駁痕跡。
也許是他的語氣並不算太壞,蘇綠的回答也不算太壞:「那是誰該來的地方?」說話間,她的腳步不停。
老人一時語滯。
沒人有膽量獨霸這裡,因為它原本就是屬於所有人的。
哪怕心裡想,也絕對不敢當眾說出來。
有個尖銳的女聲響起:「和她廢話那麼多做什麼?直接動手就是了。」
「說的沒錯。」
「正好我還缺一件試驗品。」
「等下,說到底她還是個孩子,把她趕走就是了。」
「孩子?有膽子這麼大的孩子麼?」
……
蘇綠嘆了口氣,再次開口,依舊是簡短的一句話:「讓開。」
然後,她順理成章地從這群人的中間走了過去。
但是,這次的當路人顯然比之前那批要強大了不少,蘊含著精神力的嗓音只是讓其停頓了一瞬。她是要去見他,顯然不會在路上耗費太多的力量。很快,他們就反應了過來,面面相覷間,心頭湧起強烈的危機感。
——好可怕的少女!
——任由她去的話,神的傳承……
——必須阻止她!
如果是一個人,那麼恐怕早已出手了。
問題是,他們是一群人,顧慮太多的結果就是,誰也不肯最先出手,試探這個看不清深淺的女孩。
此時此刻,她仿若完全感覺不到來自身後的危險般,依舊一步一步地走著。不說話,連一個眼神都不曾施捨給任何人,彷彿他們根本不存在——高傲到了讓人覺得可惡的地步。
因為蘇綠的心情並不算太好。
雖然在來到這個世界的最初,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但當終於需要面對一切,想著可能造就的結局,再遙想當年那個繞著她的腿打轉悠的可愛少年。畢竟幾乎算是她一手培養起的孩子……心情能好那才叫怪事。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喜歡讓其他人的心情也不太好。
雖然這是個壞毛病,但似乎沒那麼容易改正,而且,她也沒想改正。
一隻被精神力網兜著的「小耗子」,在她身後有氣無力地飄著。
兩人偶爾會用精神力進行交流。
【你怎麼突然不走了?】
【因為我累了。】
【……】
下一秒,一道火牆在蘇綠的眼前升騰而起。
如若她剛才沒有及時沒有停下腳步,那麼她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盤不可以吃的碳烤人肉。
終於有人對她出手了。
有了第一人,第二人第三人很快就湧現。
很快,她聽到了急速接近的風響,以及人們口中下意識發出的低吼。
蘇綠沒有動,反而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瓶如同夜幕般漆黑卻又沉澱著銀沙的藥水,而後仰頭喝了下去。
幾乎是下一秒,她原本金色的發絲突然大片大片地化為了墨色,如同被濃墨渲染過的宣紙一般。而那雙與索蘭一樣如同大海般湛藍的眼眸,也徹底化為了深邃的黑。
女巫配置的藥水,當然也有解藥。
她已經不需要偽裝了。
風聲停息了。
在時間之神的面前,沒有人敢殺害雙黑的女性,這是一條沒有明說出但所有人都必須遵守的禁令,已經被無數人用鮮血證明。
對於這樣的結果,蘇綠並不例外。
她的手指拂過臉孔,除去了最後一層偽裝。
但阿黛爾那張精緻到了極點的臉孔出現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時,她聽到了許多吸氣聲。但這並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因為它並不是她的臉。
「別以為用藥水就可以欺騙神!」有人說道。
「是的,曾經有人這樣做,但結果很慘,你不會想嘗試的。」
……
蘇綠並不想和這些人解釋。
而且,她之前的話也不是謊言,這裡人太多,地方太大,她走了太久,真的累了。
所以她不想動了。
於是,她看向還有一段距離的結界,用他人聽來悅耳無比的聲線說出了一句同樣在他人聽來可惡無比的話:「現在出來,我可以少揍你一頓。」說話間,她放開了被自己抓捕了許久的「惡」,他就如同被老鷹欺負了的小雞仔般,一溜煙地逃入了結界之中,去尋求母雞的庇佑。想了想,又補上了一個稱呼,「傳說中的——時間之神。」
所有人下意識退了一步。
大家都認為她瘋了。
也有人覺得可惜,有著這樣一張漂亮的臉孔,結果卻是個瘋子。
是啊,不是瘋子,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
說來好笑,當時間之神還只存在於傳說中時,有不少人在酒後紛紛罵他是個「傻X」;但當其真正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敢這麼說的人反而沒有了。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無知者無畏。
一旦知道的多了,也就隨即產生了敬畏之心。
幾百年前的事情雖然早已被流逝的時間洗刷殆盡,但當時烙刻在人們身體和靈魂深處的恐懼,卻沒有消失,反而隨著血緣,一代代地傳承了下來。
當然,這一點也有「惡」的功勞,他在興風作浪時,從不願意讓所有人忘記本體的存在。並且幻想著某一天能夠主宰一切,將這個世界重新變成讓自己覺得快活的樂園。
可惜,還沒開始,就被某人一手給拍夭折了。
哭喪著回到本體身邊的他很哀怨:為什麼你會喜歡上那麼一個可怕的女人?就不能選擇一個柔弱可人的類型麼?我因為你的緣故,一邊恨她,一邊又覺得很喜歡她,整個人都要精分了。不對,我原本就是你的精分,精分又精分……這是鬧哪樣啊?!
那個人卻沒搭理他,因為他的心早已被喜悅充斥。
她來了。
漫長的等待終於結束。
她也終於再一次來到了她的身邊。
他早已沒有心情去搭理其他事情,他必須去迎接她,現在就去,立刻就去。
一秒都不停留。
掌控著時間的神靈自然從不會遲到。
所以……
覺得自己又能看到一樁慘案的驚恐異常的人們聽到了腳步聲,沒錯,在他們看到眼前的美貌少女化為肉醬並在心中暗自惋惜時,他們聽到了一個「噠噠噠」的腳步聲。
這個腳步聲與她之前的不同,顯得有些急促,到最後,越來越快,好像奔跑了起來。
讓他們愕然的是,這個聲音……居然是從結界內傳出來的。
那裡有人?
誰在那裡?
什麼時候進去的?
怎麼進去的?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所有的答案都是未知。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這瘋子一般的少女似乎也不怎麼重要了,所有人下意識將目光投向了結界的內部。也許是祈禱成為了現實,原本深黑色的結界漸漸地化為了透明,如同濃霧散開,露出了清晰的圖景。
那裡是一座城。
一座如今只能在圖冊中才能看到的、滿是復古主義色彩的城市。
城中很空,每一條大街,每一道小巷,每一座建築,都充滿了被歲月洗禮過的味道。卻又有無數朵怒放的鮮花點綴在街邊巷尾和店舖的門邊,讓它於寂靜中充滿了一種無言的生命力,不至於顯得空泛,倒像是……被人精心佈置過的一般。一旦發現了這一點,就能察覺到,這座城市的每一個細節都是那樣完美,一塊磚、一捧土甚至是一朵花,都恰到好處地待在它應該存在的地方,多一分則過豔,少一分則過於素淡。
它是被神靈精心裝飾過的城市。
只為將它作為捧花,送給他最希望送給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