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章
她的疼痛

蘇綠從克萊恩的身上感知到些許怒意,這讓她有些許詫異。多年的相處間,雖然也曾看到過他生氣的模樣,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直觀地對她表達不滿呢。

對此,她不僅沒生氣,反而略驚奇。

如此想著的蘇綠挑起眉,回視對方:「克萊恩,你是在質問我嗎?」說話間,她輕輕撥動了下水面,「如果我不解釋,你想怎麼做?向我提出決鬥?」

「……」這種事怎麼可能做到?少年身上的氣勢全散了架,他垮下肩嘆了口氣,很是無奈地說,「陛……瑪麗,約書亞還是個孩子。」

蘇綠猛抽嘴角。

聽這句話的意思,他是把她當感情騙子了嗎?

喂喂,開什麼玩笑,真欺騙感情,她也不會先對那個死傲嬌下手啊,一看就是很不好分手的類型。相較而言,她倒更欣賞那種「看來好聚好散、大概一句話就能分手」款的,一看就很省事,絕對不會惹麻煩,更不會哭著喊著說「你說我哪裡做錯了?我一定改!」之類的廢話,喜歡的時候,缺點都是優點,不喜歡的時候,活著並出現在眼前就是最大的缺點!

「雖然能理解你對少年的偏愛,但是……」

克萊恩的話音頓住,他的心情很複雜,真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陛下似乎還是這麼偏愛年紀小的男性呢。

嗯,詳情請參考過去的阿爾德。

約書亞雖然本性單純,卻出乎意料地死心眼,如果真的……咳咳,想必一定會很認真。但是,依照他的觀察,這位陛下可完全不像是「會負責任」的人。因為她注視著約書亞的目光平靜無波,一分愛意都無。

他不希望約書亞因此而受傷。

但是,他似乎又不僅僅是因此而覺得不滿,還……

總之,他此刻的心情真的很複雜。

而蘇綠聽完他這句話,差點就被一口海水給嗆死:「等下,什麼叫偏愛少年?」他是把她當成徹頭徹尾的變|態了吧?她是這種人嗎?!

克萊恩沒有開口,只用幽幽的目光表達了一句話——難道不是嗎?

蘇綠噎住,有阿爾德的例子在前,她似乎還真是有理說不清了。

她一把扶住額頭:「你想太多了,剛才真的只是個誤會。」雖然早知道這傢伙超級較真,但沒想到會到這個地步。不過說到底,也是因為對朋友的關心和愛護,她對此不僅不反感,反倒挺欣賞。

「誤會?」克萊恩微微側頭。

她的目光很清澈。

就像今夜的明月一樣沒有一絲瑕疵。

有著這種眼神的人是不會撒謊的。

他開始確定,自己的的確確是誤會了些什麼。

「想知道的話,」蘇綠拍了拍面前的平石,「摀住嘴巴,跳下來。」

「……」

雖然對這要求有些奇怪,但公爵大人毫不猶豫地就依言而行。

下一秒,他得知了一切的真相。

少年午後天空般的藍色眼眸中倒映著那條金色的魚尾,如同看著一個美麗的夢境。他很慶幸自己此刻正捂著嘴巴,否則恐怕會情不自禁地發出驚嘆聲。

美人魚這種生物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難得的奇蹟。

而她出現在他的眼前,更是一種奇蹟。

尤其……她還是他的陛下,還有比它更能稱得上「奇蹟」的事情嗎?

必須沒有。

蘇綠攤開雙手,用眼神示意:現在你明白了?

克萊恩不是笨蛋,聯想之前的情形,幾乎立即就猜到了一切真相。

他鬆開手,微微躬身,做出個道歉的動作。

「算了。」蘇綠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介意,「剛才那個情形,正常人看到都會誤會的。」

「不,」少年臉上浮現出一絲羞愧的神色,「我應該更相信你的。」因為這位陛下從來不屑於隱瞞,做了就是做了,絕對不會不敢承認的。

「的確如此。」蘇綠雙手抱臂,冷哼了聲,「比如我對少年真的沒偏愛。」

「咳!」

「相對來說,我其實更喜歡年紀大一點的,比如叔型的。」

「叔?」

蘇綠點頭:「成熟穩重有責任感,經歷過人生的風浪所以更懂得什麼才是生活的真諦,完全符合我擇偶的最佳標準。」

「……」陛下,您不覺得話題歪到了某個奇怪的地方去了嗎?

「總而言之,立即把你腦中那些奇怪的結論給我忘掉。」

「……我明白了。」

「這還差不多。」蘇綠滿意地點了點頭,手一揮,「你回去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克萊恩不僅沒有「乖乖聽話」,反而就地坐下,一腿盤起,一腿屈起,雙手自然地放於膝上。而後認真地注視著她說:「請允許我在這裡待到天明。」雖然應該不會出現什麼意外,但這樣一個「不安全」的夜裡,他實在不放心留陛下一個人在海中。

「……隨便你。」從對方眸中讀到了堅定意味的蘇綠沒有反對,「不過,」她冷笑了聲,「敢把你的眼珠子從我腿上挪開嗎?」具體來說是尾巴,不過這話就不好直說了。

「非常抱歉!」公爵大人連忙別過頭。

他並不是存心想要「褻瀆」這位陛下,只是那條魚尾實在是太過顯眼,情不自禁就……

真是太失禮了。

說起來,數百年前,人魚雖然已經開始躲避人類,卻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罕見。記得奴隸交易市場的高級拍賣會中經常會出現這種拍品,不少貴族也都以收藏這種生物為樂。

只是他本身興趣並不算大,只寥寥見過幾次。

不過,不管哪一次,所見到的的人魚雖然美麗,卻也完全沒有了生機。就像靈魂被抽走的木偶般,呆呆地浮在水箱或水池中,依舊美麗,卻看起來悲哀可憐極了。

從那時候起,他就覺得,空有美色卻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人魚這種生物如果再不發生變化,滅亡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不過,如果陛下也是這一族的話,那麼它們的命運,也許真的可以改變也說不定。

畢竟……

她從來就不是會心甘情願「認命」的人啊。

這一個看似平靜實則危機四伏的月圓夜,就這樣過去了。

當月亮徹底消失在天邊時。

蘇綠的下半身再次發生了變化。

伴隨著一聲痛苦的悶哼,她的魚尾活生生地從中間裂開,鮮血四濺。

「瑪麗,」克萊恩連忙伸出手,一把扶住臉色因此而蒼白無比的少女,「你……」

蘇綠握住他的手,搖了搖頭:「沒事的。」

雖然她不像童話中的小美人魚那樣,每走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尖上,但是,強行改變生理結構,怎麼可能不付出代價?沒錯,想讓一條魚尾變成兩條腿,自然要從中將其劈開,除此之外難道還有其他方法嗎?

上一次服下藥水後,她在水中足足休息了半個小時才上岸。相比於之前女巫提出的要求,每月一次遭受這樣的折磨,也許才是真正的代價。

凌晨的天空下顯得格外清澈的海水瞬間變得血紅一片,濃重的血腥味將二人包圍。鮮紅的液體中,肌膚白|皙的少女無意識地掙扎扭|動著,金色的發絲隨著動作輕顫,這一幕看起來既殘酷又美|豔。

約三四分鐘後,兩片被強行撕|裂的魚尾分別化為了兩條線條完美的腿,看來柔|嫩異常。

只是上面沾染著的點點鮮血昭示著……

在此之前究竟發生過怎樣的情景。

「喂,別看了。」蘇綠一把扯下在腰間打結的衣物,裙襬落下,剛好遮到了膝蓋以上,人魚尾巴的鱗片一直延生到肚臍以下的部位,所以……咳,下衣什麼的肯定穿不了,「搭把手,水裡泡一|夜,腿都軟了。」

少年連忙伸出手,將她真的如魚般直接從水裡撈了出來。

她身上冰涼濕|潤的液體直接打濕了他的衣物,有海水,也許還有剛才痛出來的冷汗。

他終於忍不住問:「每一次都……」

「這是當然的吧。」蘇綠瞥了他一眼,「好了,別囉嗦這麼多,回去吧。」

「……嗯。」公爵大人垂下眼眸,而後站起了身,卻沒有鬆開她,反而以一個公主抱的姿勢將她抱起。

蘇綠挑了下眉,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不過快到木屋時,她讓他把自己放了下來。說到底,她還是不太習慣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示弱。雖然並不討厭西德和約書亞,但她和他們也熟悉不到哪裡去。

兩人進屋時,西德和約書亞還分別躺倒在木床上。

克萊恩拉開自制簡易浴室的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蘇綠點了點頭,走了進去。

克萊恩鬆了口氣,脫去身上微濕的衣服,正準備休息,卻無意中看到西德居然捂著嘴,瞪大眼睛看著自己,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他有些奇怪地挑了挑眉,卻到底沒說什麼,直接躺在了床上,卻奇異地有些睡不著,眼前一直浮現著魚尾撕|裂並化為雙|腿的慘烈景象。

西德則在心中尖叫:我看到了什麼?為什麼克萊恩的衣服有點濕?為什麼阿黛爾的裙子後面有血?為什麼她走路的姿勢似乎有點奇怪?到底發生了什麼?

約書亞悄悄地轉了個身,一把用被子蓋住腦袋,略惱火地想到:不過是個意外而已?為什麼他會失眠啊!到底有什麼好在意的啊!

於是,這三位少年就這樣不約而同地失眠了。

反倒是蘇綠,清理乾淨自己並換上事先準備好的乾燥衣服後,想也不想地就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到天明。

醒來時,精神正好。

看著三個明顯帶有黑眼圈的男性,她有些奇怪地問:「你們都怎麼了?」

三人:「……」

嗯,到底是誰的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