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便這樣在荒島上住了下來。
作為「牢籠」,這裡的環境規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比如,像之前的那場暴雨,三天就會準時來上一次,而且時間也是從傍晚一直持續到凌晨。之後的兩天,就是持續的晴朗天氣。
不過拜此所賜,幾人一直有著較為充足的淡水。
不僅如此,海中的生物、樹林中的植物彷彿也是以三天為一個輪迴重生著。之前拾取的貝殼、摘取的果子,三日後再看,它又在靜悄悄地待在原地,連模樣都不曾改變。
說到底,這裡雖然日昇月落、時間流逝與外面的世界一樣,但是……待得越久,就越是覺得,它非常像一台每隔三天就刷新一次的記事本,無論你之前做了多少事,三天一過,一切痕跡都消失無蹤。
所謂「魔法師」,出了名的好奇心旺盛,否則也不可能在未知的世界中越走越遠。將這樣一種人持續關在這種毫無驚喜和奇蹟的地方,也許真的是最殘酷的懲罰也說不定。
好在,人為創造的痕跡似乎不在此列。
接下來的時間裡,幾人將木屋擴建到了足夠大的程度,而且還製造了桌、椅、床、碗等家具和廚具,生活狀況自然而然地也一天天地變好了起來,連每餐的食物都能變換搭配。
如果不是有一把危險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直掛在頭頂,蘇綠幾乎快以為自己其實是來度假的。不過,如果真是度假,男伴她絕對不會選擇這種年紀的,簡直像是帶孩子出遊嘛。
「瑪麗?」
克萊恩有些奇怪地注視著對著樹果發呆的少女,看著她臉上的表情,沒來由地覺得一寒。
「嗯?」蘇綠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神情自若地抬起手繼續摘取顏色金黃的漂亮果子,彷彿剛才的走神祇是少年的錯覺。
「……沒事。」公爵大人的手上拎著幾隻拖著漂亮翎羽的野雞,這就是他們今夜的晚餐。而她正在摘取的果子,雖然單吃的話味道不怎樣,但拿來調味卻是相當好的。
眼看著樹枝編成的籃子已經快被各種新鮮果子和蘑菇裝滿了,蘇綠停下了動作,回頭對老部下說:「回去吧。」
「好的。」
兩人於是並排而行。
「沒想到西德還有這樣的手藝。」蘇綠看了眼手中的籃子,編的相當漂亮結實。
克萊恩笑著回答說:「他的父親是一位木匠,從小他的手就非常靈巧,大家都以為他會子承父業,結果……」
「他被你拐出來了?」
「……咳。」少年抱拳輕咳了聲,「出來旅行是西德自己的決定。」
「你確定回去的時候不會被他父親揍嗎?」
「……瑪麗,請……」
「好吧。」蘇綠用空著的手做出個「這個話題到此為止」的動作。
「對了,你今夜依舊要去海中嗎?」
「嗯,是啊。」蘇綠鎮定地回答說。
在弄清楚這地方的環境後,她幾乎每晚都會去海中游泳到很晚,有時第二天清晨才會回來。說來奇怪,明明在陸地上各種擔心著涼,在海中卻完全不會,這大概也是「水土不服」的一種吧,說到底,這個身體的本體還是一隻魚。
而之所以這麼做,一方面是美人魚的身體的確需要水,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即將到來的「月圓之夜」做準備。
剛開始這麼做的時候,那位老魔法師來回監視了她幾次,在沒有發現異常後,也就漸漸放鬆了警惕。可以想見,若是開始不這麼做,等到恢復魚尾的時候才匆忙入海,她恐怕就要變成新鮮出爐的試驗品了。
「……」
「怎麼了?」
「不,只是你從前並不像現在這樣喜歡水呢。」
「人總是會變的。」蘇綠挑眉,「你從前也不像現在臉這麼嫩呀。」
「……」他從前也曾有過「嫩臉」的時候,只是她沒看到而已。
雖然心中如此想,但克萊恩清楚地知道,她已經不打算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他當然不會不識趣,只是……低於常人的溫度,幾乎每夜都要去海中……陛下,您到底在隱藏著什麼?
其實蘇綠並沒有隱瞞克萊恩的意思,只是她確定,他們所說的每句話,都會通過脖環快遞到老魔法師的耳中。
比如之前約書亞無意中說了句「這樣下去就沒辦法去時間之神的遺蹟了」,就立即引得老魔法師現身。在聽他們說完之前的事情後,整個人都雞血了,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跪|舔他的神祇……腦殘粉的戰鬥力由此可見一斑。
所以,即便是兩人單獨相處時,克萊恩也都是稱呼她為「瑪麗」,而不是「陛下」,也儘量不在說話時用「您」這樣的敬語。
當然,這件事也許還可以通過文字傳達。不過說實話,她不覺得這是什麼非說不可的事情,說出來克萊恩也幫不上多少忙,反而還會為她擔心,何必呢?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盡快恢復精神力,而後把那個老傢伙搞定。
回去時,西德與約書亞已經做好了最基本的準備工作。
前者走上前一把接過蘇綠手中的籃子和克萊恩手中的獵物,笑得爽朗:「哇,好多東西。你說呢?約書亞。」
「哼。」
蘇綠真的有點好奇,這群人是怎麼湊在一起的。
西德此人,雖然外表看來爽朗到……有點二的地步,但選擇成為盜賊的人,又怎麼會只是如此而已呢?在她看來,他其實足夠細心,並且也有著足夠的耐心。對於朋友,他是真誠地關心,而對於陌生人,這陽光的外表說到底只是一個保護色而已。從這個角度看來,在到達六級後,他也許會成為一個非常出色的「刺客」也說不定。
相較而言,看似別彆扭扭、一副小少爺樣的約書亞,才是三人中最為單純的一個。他的世界好像只分為「看得順眼」和「看不順眼」兩部分。而她,明顯處於後者。
說實話,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得罪了他,不過也壓根不在意就是了。
這傢伙也頂多就是哼兩聲,連翻白眼這種「不符合禮節」的事情都做不出,基本不會造成什麼困擾。
而後,幾人一起處理起了食物,順帶聊聊天。
西德開口說道:「阿黛爾。」
「什麼?」
「你今晚又要去海裡嗎?」
「是啊。」
「真有恆心呢,不過一個女孩子晚上去也太危險了吧?」
「哼。」某人見縫插針。
蘇綠扭頭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太厚道地說:「這裡都是自己人,我想衣服應該不會丟。」
約書亞:「……」
西德「噗」地笑了。
克萊恩扶額:陛下,您怎麼還是這麼小心眼?
「天天在海水裡泡,生病了只會拖累人吧!」約書亞終於沒忍住反擊。
蘇綠卻微笑起來:「正是因為知道自己『弱』,才要努力鍛鍊呀。」她的笑容更深,「之前西德不是說過嗎?夜裡在海中游泳是很好的鍛鍊方法呢。」
約書亞:「……」他敢不提那件事嗎???
不就是游泳的時候被偷了個衣服嗎?
他到底還要被嘲笑多久啊喂!
氣急攻心的少年一把丟下手中的東西,怒氣衝衝地就跑了出去。
「瑪麗……」克萊恩無奈地看向少女,「你總是欺負他做什麼?」
蘇綠笑眯眯地回答說:「是他先挑釁我的吧?偏心也不帶你這樣的。」
「……」總覺得她的「偏心」包含著某種不好的意味,還是別追問比較好吧?公爵大人的直覺如此告訴自己。
「得了,有空說我,趕緊去追吧。」蘇綠伸出手肘戳了戳身旁的少年。
克萊恩愣了愣,面色更古怪了:一個男人追另一個男人,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啊。
「沒事,約書亞很堅強的。」西德擺了擺手,「現在去也只能讓他更生氣,先等他自己砍下樹消消火吧。」
「不會有危險吧?」
「放心,按照他的力氣,絕對砍不斷任何一棵樹的。」
「……」
這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補刀」吧?
幾日後,月圓之夜再次到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每一個月圓之夜似乎都會發生一些特別的事情。
蘇綠衷心地希望,今夜不要如此。
在雙腿徹底化為尾巴之前,蘇綠進|入了海水之中。不得不說,人魚的身體真的是不一樣的——尤其是在沉入海中的瞬間,身體會由內而外地感受到一種超級放鬆的暢快|感。
暢遊了好一會兒後,當蘇綠再次浮出水面時,那聖潔明亮的玉盤已經懸掛在了高而深邃的夜空之中。
而她水中的雙腿,也徹底化為了一條閃閃發光的金色魚尾——「女巫出品,必屬精品」,魔藥的效果即便在此時似乎也還在保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