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卡嚓」一聲脆響,那隻金色的戒指碎裂開來,墜|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原本閃爍著金色光芒的房間重新恢復了黑暗,寂靜到了讓人心底發寒的地步。
蘇綠默默地撿起那枚曾經讓她覺得屈辱的戒指,她發覺到,當它真的從她的手指上離開,自己卻並非輕鬆多少。
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優點當然是有的,當然,缺點也很多,比如脾氣差,嘴巴壞,整天縮在家裡,不愛與人交往……可是為什麼,阿爾德可以為這樣的她做到這個地步?
這場男人與女人的較量中,他一直站在最為卑微弱勢的位置,但最終獲得勝利的人,也許還是他也說不定。
因為,有生之年,她恐怕再也難以忘記這個到最後都要肆意妄為的傢伙了。
這可真是……
「最糟糕的情況。」
她握緊手中的戒指,身體突然搖晃了一下,一直被壓制的傷勢失去了意志的支撐,瞬間席捲了小美人魚那依舊脆弱的身體。只聽到「砰」的一聲,蘇綠側躺在了冰涼的地上。
片刻後,她翻了個身,橫起手臂放在眼上。
再沒有力量維持的結界開始消散。
或者說不僅是結界,街道、房屋……甚至整座城市都漸漸崩塌,仿若知曉了主人的最後結局般,他們化為了一片片白色的光之碎片,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這一幕奇景,被收錄在了眾多書籍當中,更成為了眾多詩歌與繪畫的題材,許多人將其稱為「神逝日」。
因為從那一天起,所謂的「時間之神」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但即便如此,那片土地的意志似乎還在保護著什麼,抗拒著所有人的進|入。
所以人們所不知道的是,在它的正中心,靜靜地躺倒著一位黑髮黑眸的少女,她纖細柔弱的身形被潔白的光屑環繞包圍,宛若被初雪掩埋了一般。這幅場景,彷彿在訴說著無聲的哀悼。
至於究竟在哀悼著什麼,也許只有當事人才知曉。
「陛下……」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單膝跪在她的身邊。
「陛下?」
蘇綠放下手臂,微微側頭,注視著來人,沾染了光屑的睫毛微微顫動:「克萊恩,是你啊。」
「……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能夠進|入這塊排斥了許多人的土地,只隱約記得似乎有人在身後推了自己一把,而後就順理成章地走了進來。才進來沒多久,這地方就崩坍了,然後,他找到了這位陛下。
「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不明不白的話語,克萊恩卻聽得分明,沉默了片刻後,他回答說:「也許這種事從來就不需要明白。」
「不需要?」
「也許只是覺得值得,所以就去做了。」從來都是如此吧?
「是麼……」
「嗯。」
「真傻啊。」蘇綠注視著依舊澄澈湛藍的天空,微微嘆了口氣,「他可真傻。」也許她這一生都無法找到一個能讓自己如此犯傻的人,更無從體察這種覺得值得就毅然去做的心情。
「陛下。」
「什麼?」
「我背過身了。」說話間,少年轉過去坐好,「所以,就算您哭,我也絕對不會看到的。」
「別開玩笑了,我是隨便就會哭泣的人嗎?」
「當然不是。」
「你知道就好。」
她從不喜歡哭,因為就算哭泣,又能挽回些什麼呢?
什麼都不可能。
而且,比起這件事,她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之後,她又在這個世界待了幾年,直到時間臨近,才離開了它,回到了主世界。
人魚的身體並不太結實,想要走強體路線無疑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他們的精神力相對而言都還不錯,只是因為身體構造的緣故,都無法學習魔法。
為此,蘇綠走遍了很多地方,最終找到了一劑藥方,經過女巫的煉製之後,每二十個人魚中就有一個可以如魚人的術士一般學習魔法。對於這種生活在海洋中的生物來說,水魔法幾乎可以說是天賦技能。假以時日,他們一定能夠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類的面前,而不必擔心再被肆意狩獵。
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刻。
為此,她在人魚們的幫助下,於遙遠海洋的中心布下了一個巨型的法陣。在它的庇佑下,人魚們終於可以過上夢寐以求的生活。一座美麗而聖潔的建築在那之上誕生,總是愛喊她母親的人魚王子請求她命名時,蘇綠差點脫口而出「亞特蘭蒂斯」這個名字,想了想,她如此說道:「就叫它阿爾德吧。」
「阿爾德?這個詞有什麼含義嗎?」
「守護騎士。它一定會很好地守護這座城市和你們。」
「阿爾德,很好聽的名字!」
「嗯……」
幾年的時間裡,小夥伴三人組一直在幫助她。
當城市建築完畢後,各人也都決定好了未來的方向。西德打算跟隨新認的師傅,進行有關於刺客的修行;而約書亞則打算加入聖堂,為成為一名高級牧師而努力,而克萊恩則暫時打算繼續留在阿爾德,守護這座由他們一手締造而成的美麗城市。
蘇綠,則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她離開的時候,剛好是一個月夜。
伴隨著靈魂的脫體,阿黛爾的身體化為了一隻隻夢幻般的泡沫,順著那潔白無瑕的光芒,飛往了圓月所在的方向,這就是人魚們世代相傳的「歸家之路」。
原本她只想靜悄悄地離開,但這副場景似乎驚動了所有人魚,他們聚集起來,悲傷地注視著那輕靈漂浮著的泡沫,一顆顆眼淚順著美麗的臉孔流下,化為珍珠砸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聲清脆的響聲。
蘇綠驀然就想起了那麼一句不太確切的詩句——大珠小珠落玉盤。
所以,所有人最後聽到的,是一個輕柔的笑聲。
回到主世界後,時辰還是沒有甦醒。
蘇綠難得地沒有忙於生意,以往積累在身心中的疲憊感,彷彿一瞬間全數爆發了出來。它們順利地把她擊倒,所以她接連休息了好幾天,才重新恢復了精神。
一段時間內,她是不打算再去任何一個位面世界了。
又過了幾天,徐靜的婚禮準時舉辦。作為伴娘之一,蘇綠當然不能缺席。穿上早已準備好的白色小禮裙後,對著鏡子畫了個淡妝並挽起頭髮後,她提前好幾個小時就到達了酒店。
新娘準備室中,除去作為主角的新娘徐靜外,另兩個伴娘沈月、方青青也都到了。
一見面,她們就驚呼出聲——
「蘇綠,你減肥了?」
「才幾天啊,你怎麼瘦了不少?」
「居然背著我們減肥,太卑鄙了!」
「……有嗎?」作為當事人的蘇綠卻沒怎麼發覺這件事,她對著鏡子看了幾眼,「沒怎麼瘦吧?」
「怎麼沒?」徐靜站起身,提著層層疊疊的裙襬朝她衝來,一把掐住她的腰,「你看!之前試衣服的時候腰部是剛剛好,現在居然大了一點!」
蘇綠:「……」她還真沒注意到這件事,不過,「這個沒關係吧?反正我又不是主角。」
「可是對比出效果啊!」徐靜對著鏡子左右照了兩下,「可惡,和你一對比,我覺得自己有點胖!」
「我也是。」
「我也覺得。」
「……你們想太多了。」
緊接著,蘇綠被這群可怕的女性給抓著問「究竟是如何快速減肥的」,在說實話沒人相信的情況下,她不得不吐出「每晚只吃水果」「跳了減肥操」之類的虛假信息,才終於換得了寶貴的自由和耳朵的清淨。
「對了,蘇綠。」
「什麼?」
「我剛才看到齊君澤了,他穿得特別帥喲!」
「齊君澤?」蘇綠愣了下,隨即反應了過來,那個軟綿綿的兔子老同學啊,「哦,他啊,那很好啊。」
「……蘇綠,你怎麼了?」
「什麼?」
「就是有種……」徐靜稍微考慮了下,「看破紅塵的感覺……吧?」滄桑到有點嚇人的地步了!
蘇綠好笑地回答:「我還沒打算出家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啊,該怎麼說好呢?就是你的語氣……之前我覺得你對他印象還不錯的,中間發生了什麼事了嗎?他做了什麼讓你討厭的事情?」
「沒有。」
「那……」
「怎麼說呢?」蘇綠單手托腮,手指在鏡子上來回劃了兩下,「現在的我對戀愛這種事實在是提不起興趣啊。」那種強烈到了極點的感情,短時間內不想再承受第二次了。
「……」那不就是看破紅塵麼喂!
「好了,別提這種喪氣的話題了。」蘇綠站起身,走到徐靜身邊,雙手搭在她的肩頭,透過鏡子注視著二人。平心而言,徐靜的長相只是一般,但今天的她顯得格外明豔,無論是誰都無法超出這種用情感妝點出的美,「你現在幸福嗎?」
「說些什麼呢……」徐靜輕笑了聲,雙眸閃閃發光,「那是當然的吧?今天可是傳說中女人一生最幸福的日子。」
與她通過鏡子對視的蘇綠也勾起嘴角微笑了起來。
是啊,人世間不僅有那種讓人疼痛到了極點的幸福,也有這種會讓人情不自禁笑出來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