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一根簪子

之後,在某些人的刻意調動下,氣氛漸漸再次火爆了起來。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將那對慘遭丟棄的父子給「忘記」了。

一個多時辰後,一起用完晚餐的段青竹和蘇綠,正在一起熬製湯藥——解酒湯。

沒辦法,今日能用到這玩意的人肯定很多。

段青竹略有些擔憂地說道:「阿承向來不勝酒力,今日逞強,還不知道喝了多少呢。」

蘇綠問道:「內功不能把酒力給逼出來嗎?」

「天下竟還有這樣的內功麼?」

「……」好吧,這裡並不是金庸老爺子的世界。

等到兩人帶人去送湯藥時,宴席已接近尾聲,不少人直接就給趴下了。虎頭更是鑽到了桌子底下,左手抱著一隻熊,右手抱著一隻酒罈子呼呼大睡,堪稱「左擁右抱」,元啟也好不到哪裡去,正抱著柱子繞圈圈,一邊繞一邊說「兄弟喝一杯,哎,你別跑呀,喝一杯啊」。

坐著的宮不離直接將二郎腿架在了桌子上,口中嗤笑:「真是一群廢物。來呀,再給我上一罈酒!」說著,抓起一盤菜湯往嘴裡灌,喝了兩口就吐了出來,皺眉道,「這誰家釀製的酒,怎麼一股油味?來人啊!把這家賣假酒的店子給我封了!!!」說著,又拿起了另外一個菜盤子。

蘇綠:「……」他真的有資格說別人嗎?

段青竹也是無奈地扶額。

「阿承呢?」

「侯爺被扶回去了。」

「這裡交給我,侯爺交給你如何?」段青竹和蘇綠打商量。

「行。」蘇綠點頭答應了,一個人和一群人,她毅然地選擇前者!

於是端著托盤就朝元承的房間走去,還沒走到,正好碰上了扶他的親衛,便問:「侯爺怎麼樣?」

「已經睡下了。」

「睡下了?」蘇綠愣了下,這也太快了吧?

「額……」親衛遲疑了下,才小聲地說,「侯爺才一回房,就倒在了地上,是我把他背到床上。」

「……」

不管怎樣,還是去看一看吧。堂堂鎮北侯,若是喝酒喝死了,那才叫真正地貽笑大方。

因為主人已經睡暈過去,所以房門並未緊閉,蘇綠輕輕一推就將其打開。走進去後,她先將解酒湯放在了桌上,而後邁步朝床鋪走去,而後發現元承這廝正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不像是在睡覺,倒像在站軍姿。微黑的臉上泛著詭異兮兮的芙蓉色,明顯是喝暈了。

就在她離床榻僅有三步時,異變突生。

原本睡得正香的青年突然從床上彈了起來,「噌」的一聲就抽出掛在床頭的長劍,直刺向蘇綠。

劍尖剛好停在距離她脖子僅有半寸的地方。

蘇綠:「……」她總算知道這貨為什麼不成親了。這已經不是家庭暴力的問題了,而是婚內殺妻——每次喝完酒起來都會發現我老婆死了!

不得不說,元承的警惕性是非常足的。

但是,他的眼神祇清明了一瞬,很快又恍惚了起來,他跟個孩子似的微側過頭,用那朦朧而恍惚的眼神看著蘇綠。好一會兒才說道:「你看起來……有些眼熟……」說話間,他手中的劍顫了顫,「你是誰?」

蘇綠沒好氣地回答說:「我是你大哥!」

「大……哥?」元承眨了眨眼睛,手中的劍漸漸垂下,人卻走上前去。直到距離蘇綠很近的位置才停了下來,「叮」的一聲丟下了手中的劍,雙手捧住她的臉,左看看,右看看,似肯定,又似疑惑,「你真的是我大哥?怎麼長得有點奇怪?」

「……」為什麼沒人告訴她,這貨喝多了酒居然會變成二貨?

她總算明白元啟究竟是像誰了!

「大哥,我好想你。」抱住。

蘇綠:「……」

這簡直不是抱,而是將他渾身的重量全部壓了下來,蘇綠一時不察,就被這貨直接給壓著坐到了地上。她那個怒,正打算把這貨給推翻,耳中卻傳來了這樣的呢喃聲——

「爹死了,娘死了,我聽說你也死了……」

「……」他還真的有大哥啊?

「大哥,原來你沒有死……」

「沒有丟下我一個人……」

「……還陪在我身邊,我今天真高興……」

「真高興……」

這一嘀咕,就是足足半個時辰。

蘇綠這才發覺,這貨喝多了原來不僅會二,而且還會詭異地變成話嘮,而且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話,實在是讓人無奈。

終於這貨話語漸少,看來是要睡著了,蘇綠抓緊機會將他推開,站起身拿起早已涼了的解酒湯,掰開他的嘴就一頓稀里嘩啦地往裡面灌。

灌好後,她稍微用了點魔法將這貨給丟到了床上,再一看腳丫子。好嘛,之前的親衛已經幫他扒掉了鞋子,現在襪子上也全是灰,於是她不忍直視地別過頭,快速伸出手將這貨的襪子給扯掉丟開,再扒拉起被子將他那麼一蓋,搞定!

隨手擦了把汗,蘇綠正準備離開,手腕卻被一把抓住。

她低下頭,發現這貨正對她露出一個很有些蠢的笑:「大哥,幫我個忙。」說著,他從枕頭下摸出了一隻盒子,塞到蘇綠的手中,「幫我送給你未來弟媳婦。」歪頭,閉眼。

「……」啥?

心中不解異常的蘇綠低頭看著某個已經再次呼呼大睡的男人,只覺得額頭上的青筋都在往外跳。

早知道,她就應該選擇去料理外面那些人,他們加起來恐怕都沒這個難纏。

不過……弟媳婦?

他大哥的弟媳婦……誰啊?

莫非元承這小子動了芳心?

看不出來啊,他一直臉那麼黑,誰家姑娘都會被嚇跑的吧?

難道說,他對榮清佳舊情復燃了?

蘇綠到底沒敵過內心的好奇心,看了元承一眼後,輕輕地將手中的木匣打開,發現裡面居然放著一隻玉簪,簪體玉質白潔,宛如冰雪,簪子的式樣非常簡單,只尾部有一些雕飾,仔細看去,恰似一團火焰。最為奇特的是,雕刻著火焰的玉中,居然滲著血絲般的紅。

雪、血與焰。

她驀然想起了那年冬天他們在雪地中的那場相遇。

蘇綠幾乎下意識就確定了,這玩意是送給她的,不會是別人。

不過生日禮物他似乎已經送過了啊,怎麼又突然加送這個。

難道……

她想了想,隨即出了一頭黑線,這貨不會真打算把她嫁給元啟吧?畢竟嚴格算來,元啟也算是元承他大哥的弟弟。

死心吧,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

不過簪子倒挺漂亮的,她就勉強收下吧。

如此想著的蘇綠,很是乾脆地將劍放回鞘中,而後拿起木匣和托盤離開了房間。

次日,侯府中許多人都起晚了。

日上三竿時,才掙紮著爬起了床,當然,其中不包括段青竹和蘇綠。

宮不離這個傢伙打著哈欠去找元承議事時,發現他正在屋中到處尋找著什麼,很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東西丟了。」

「什麼?」宮不離愣住,侯府之中怎麼可能會丟東西?而且就算偷,也應該去書房吧?他說道,「會不會是你忘記放哪裡了?」

「不可能。」元承皺眉,那東西他一直放在枕下,時不時就會拿出來看一看,今早起來卻連匣子一起不見了蹤影。

「昨晚扶侯爺回來的是誰?」宮不離招手喚來不遠處的親衛,問道。

「回宮先生的話,正是小的。」

「那昨夜,有什麼人來過侯爺的房間嗎?」

「我。」

「……除了你呢?」

「還有徐姑娘。」

元承拎起被子的手頓住,身形一僵,緩緩轉過頭:「她……昨晚來過?」

「是,給侯爺您送醒酒湯。」

「……」

宮不離招招手,示意親衛離開,而後意味深長地摸下巴:「阿承,你昨夜莫不是做了什麼壞事吧?」

「……少胡說。」

「我可沒有胡說。」宮不離擺弄起自己的袖子,似不經意地說道,「雖然你喝完酒向來老實,但偶爾也會出現意外,比如那一次,你不知為了什麼直接提著棍子追殺了元啟半個時辰,事後卻毫無印象。」

「……」

「你真的肯定自己什麼都沒做過嗎?」

「……」

元承一手扶住額頭,仔細回想了起來。

昨夜他的確是回來後就睡了,之後……之後……

劍?

他好像拔了劍?

他的目光落在床頭掛著的劍上,它的位置似乎的確與平日有些不同。

拔劍……然後……

他的目光猛地一凝,驀然想起了某個因為最近煉製多了精油總是泛著淡淡花香的柔暖軀體,他當時好像……

「想起來了?」有人見縫插針。

「……沒有。」

「真的?」

「……我要更衣了。」

「哈!」宮不離大笑著走遠,「你騙我我也知道。」

「……」有時候,有個聰明朋友真的是件非常讓人討厭的一件事。

於是,今日的元侯爺徹底糾結了。

關於昨夜的記憶實在是模糊不清,所以——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呢?什麼呢?什麼呢?

沒有說出什麼奇怪的吧?吧?吧?

這種忐忑一直持續到再次見到少女。

他儘量不經意地覷了下對方的臉色,看起來很正常,這讓他微微舒了口氣,還沒等元承斟酌著該怎麼問,她已經主動開口:「謝謝你的生日禮物。」

「禮物?」

蘇綠側過頭,指著頭上的簪子:「挺好看的。」

元承:「……」

蘇綠看著對方如遭雷劈的臉色,有些遲疑地說道:「難道……不是給我的?」她理解錯了?應該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吧?

「……不,是給你的。」

「那你怎麼這種臉色?」

「我……我有些暈酒。」腦袋一片混亂的元承不知怎麼的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我去給你再弄點醒酒湯?」

「嗯……嗯,麻煩了。」

「不客氣。」

少女走後,元承一手扶住牆,一手摀住臉,整個人略不好。

這簪子是他親手雕的,而且已經雕好很久了,只是……相處時間漸長,卻還是看不清她的心,也總是想不好將它送出時該說的話,所以才遲遲未送。

結果一覺醒來,居然就送出去了?

他當時又沒有說話?

如若說了,到底是怎樣的話?

她接受了簪子,並將其戴在頭上,是否也在昭示著什麼……

所以……

「大哥,你在做什麼?是年紀大了腰疼嗎?」

「……」

「大哥?」

「沒事。」

「大哥你的臉怎麼了?」

「……」

「大哥你走那麼快做什麼?」

「……」

「大哥?大哥???」

注視著自家大哥看來瀟灑其實很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元啟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問身邊的小夥伴:「大哥臉怎麼在發紅啊?」

「嗷!」

「……你就知道吃!」說著,他往嘴裡塞了個包子。

「嗷!」你真的是有資格說我嗎?

很顯然,元啟這廝完全不理解自家大哥的煩惱。

而煩惱無比的元承也沒有想到,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