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五感酷刑

她竟被這一下撞得眼前陣陣發黑,要不是有龍鱗,只怕全身骨頭能碎一半。

脖子上一緊,少夷將她卡住,方才被她抓出的傷口不知何時已痊癒,他面上掛了一絲笑,夜空般的鳳目中卻蘊了些許料峭之意,緩緩低語:「我本來不想敲打折騰你,但你太隨心所欲,聰明伶俐都用在自私妄為上,我真是看不得你這樣任性。」

玄乙恍若未聞,忽地吹出一口氣,巨大的冰龍呼嘯而至,將他身體一下纏住,她右手一拉,風中的水汽竟被她如紗帳般拉曳,化為無形的冰牆,冰龍把他狠狠拋在牆後,她雙手再一合,像蓋盒子般,將他困在燭陰白雪冰盒之內。

冰龍在盒內纏繞盤旋,他玄黑的身影一忽兒被拉向東,一忽兒又被拉向西,天旋地轉,滋味不錯罷?他也體會一下。

倏地寒光一閃,少夷手執那柄羽毛般的長刀,輕飄飄落在地上,冰龍竟在電光火石間被切成了碎片,嘩啦啦變為冰粒散了一地。

他緩緩走至冰牆前,抬手摸了摸,含笑道:「術法倒是學的不錯,為何不用殺招?」

玄乙吁了口氣,撣撣身上的碎石,燭陰氏戰鬥大開大闔,下下都是殺招,姑且不說不叫他看出真正本領這件事,單為了她自己也不可能下狠手,她真的不想疼暈過去。

「你不逃了?」她反問。

少夷將羽毛長刀一彈,悠然道:「你不逃就好。」

長刀在冰牆上一劃而下,冰牆劇烈震顫了一瞬,竟多了無數裂紋。玄乙又噴出一口氣,裂紋便緩緩合攏。少夷指尖一撥,長刀化為一團寒光,頃刻間在冰牆上狠狠劈砍了無數下,玄乙眉頭一蹙,只聽「轟」一聲,冰牆終究是被他打破,她的脖子又被一隻滾燙的手掐住,後背重重撞在青石上。

碎石四濺,長刀化作金光隱沒在他掌中,少夷俯首,額頭在她腦門上一抵,低笑:「可惜,光會術法遠遠不夠。」

話音一落,地上碎裂的冰龍與冰牆忽地化作紛紛揚揚的大雪,少夷只覺身體一僵,竟迅速從腳底至頭頂被硬生生凍住,全身上下只剩眼皮和嘴唇能動。

哎,可算上套了。

玄乙慢慢從他腋窩下鑽出來,歪著腦袋看了看他的臉,搓出一團白雪在手裡顛來顛去。不容易,他跑得快,白雪難把他凍住,又不能用厲害的術法打傷他,再被他這樣撞下去,她遲早內傷。

「少夷師兄,」她聲音綿軟地開口,「你把我的命掐在手裡,又這麼關心我的修行,到底為了什麼呀?」

少夷看上去一點也不驚惶,反而笑得猶如春花綻放:「你猜啊。」

冰冷的燭陰白雪貼在嘴唇上,對面的小泥鰍一點一點把雪團塞進他嘴裡,不急不躁,他眉頭擰起,忽然張口咬住她欲撤離的指尖,在上面舔了一下。

「……滋味不錯。」少夷瞇起眼。

玄乙用白雪擦了擦手指,隨手把雪團再塞進他口中,往青石上一靠。因著方才被他三撞兩不撞,青石上坑坑窪窪,一點都不舒服。她歎著氣起身,手指一勾,被凍住的少夷便飄飛跟在她身後。

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瞇眼看著她銀白的背影,戰將裝給她穿著就一點也沒有戰將的味道了,纖腰一握,飄飛翩躚倒更像隻蝴蝶。少夷忽然想起她當年說過他身邊的鶯鶯燕燕都是庸脂俗粉這樣的孩子話,可這會兒看來,好像真不是孩子話。

似她這般清艷嬌俏,又知情知趣聰明絕頂,實在討喜。

然而她又愛端公主架子,自私刻薄詭詐,這些惡性又恨不得把她擰碎了。

這種種可惡可愛裡面,偏又生出一絲情癡,與扶蒼糾纏兩萬多年——倘若她無情無心該多好。

少夷心中那片惋惜之意越來越深,可惜,太可惜了,偏偏是她生成這樣。

玄乙在山坳裡飛了半日,終於找著一株巨大的菩提樹,樹下草皮綠瑩瑩的,陰影特別大,在這個愉快的地方拷問一定會心情舒暢。

她指尖一彈,被凍得結結實實的少夷便滾落在菩提樹下,她湊過去坐在一旁,低頭笑瞇瞇地看著他,他長髮鋪在草皮上,額上寶珠搖搖晃晃,也笑瞇瞇地對望,有恃無恐一般。

玄乙幽幽歎了口氣:「我本來想敲牙剝皮,但那一定很疼。」

少夷柔聲道:「我可以忍得,不用怕。」

玄乙朝他友好地笑了笑:「現在我有別的好主意了,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她朝他面上吹了一口氣,吐氣如蘭,少夷眉梢方一揚,忽覺全身上下如墜冰窟,刺骨的寒意一層層氾濫,他被凍得面色霎時青了,齒關咯咯作響。

「一夢千年後便是無法無相的境界,迷魂幻術再無作用。」玄乙背靠菩提樹,緩緩說著,「不過我這個不是幻術,是實實在在加在你五感上的,要不了命,也不會叫你受傷,你不受傷,我就安心了。」

少夷只覺奇寒徹骨,五臟六腑幾乎都被凍結成寒冰,這刺骨的寒意折磨了他良久,忽然似是有隻小手在心上一撥,他渾身又開始發麻,一寸寸從指尖到髮梢,麻的他眼前陣陣發黑。不知忍了多久,這幾欲抓狂的麻又倏地變成了一絲絲甜意,先時如淺嘗糖水,漸漸地像是一層層齁甜的蜂蜜澆上來,最後甜的他面色發綠,從來不知道甜這個味道能這般折磨。

玄乙見他喘息漸漸粗重,便問道:「少夷師兄,現在想說了嗎?」

少夷從極致的甜到心碎的鹹,從頭髮豎起的辣到幾乎淚流滿面的苦,一一體驗了一遍,他喘息著抬眼看她剔透瑩潤的面頰,清艷的神女,惡毒的魔女。他面上笑意凝聚,聲音有些啞:「再多來些。」

好。

酸,從心口泛起的一點酸,不知是五味中的酸還是五感中的酸,順著經絡遍佈四肢百骸,少夷額上慢慢出了一層汗,眼睛死死盯著她。

這種眼神她沒有見過,像是殺氣騰騰,又像是無比深沉的隱忍,並不是讓她舒服的眼神,可看到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臉上老掛著討厭的笑,她實在是愉快。

那令他五臟肌肉全部糾結成團的酸忽然一變,又變成了齁甜,少夷終於忍不住低哼了一聲,甜明明來過了,她居然還來第二次,簡直要把他逼瘋。

他合上眼,汗水順著額頭流下來,心臟彷彿突然被一根最輕柔的羽毛輕輕一刷,絲絲縷縷的麻癢瞬間爬滿全身,抓心撓肺般劇烈的癢。

少夷驟然吸了口氣,彷彿打了敗仗一樣咬緊牙關,眉頭緊皺,胸口忽然掠過一道金光,將他身體凍住的白雪頃刻間消融一淨。

他倏地翻身坐起,一把捉住玄乙的肩膀,她面上猶帶愕然,被他猛地一拽,和他的身體撞在一處,在草皮上滾了好幾圈,隨即脖子上一緊,他一隻手用力卡住,像是要掐碎她似的,另一手卻按著她的兩隻手腕,粗重的喘息噴在她臉上。

他露出一個古怪而前所未有的笑,語氣陰柔而森然:「你這狠毒的小泥鰍,你說我是把你敲碎半邊,還是把你衣裳全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