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盛夏的午後,葉飛舟在自己的小書房裡和暑假作業搏鬥。
愉快的旅行結束,回家之後就要面對堆積如山的作業了,尤其是物理老師留的最多,簡直不能好。
堂堂一個神仙,居然淪落到天天寫作業的地步……
「我想玩遊戲……」葉飛舟合上英語練習冊,愁眉苦臉地趴在桌子上。
沈行雲悠哉地翻過一頁小說:「今天份的作業寫完了?」
葉飛舟老實搖頭:「沒呢,還差數學……我想玩遊戲。」
「寫完再玩。」沈行雲幫他把數學練習冊翻到對的那一頁,推到他面前,溫柔道,「乖。」
葉飛舟輕車熟路地拋棄節操,賣萌撒嬌:「行雲哥哥我想玩遊戲,就半個小時。」
沈行雲沉默了片刻,斬釘截鐵道:「先寫作業。」
葉飛舟臉一黑:「……我收回剛才那句話。」
沈行雲輕笑:「反正我已經聽見了,爽死我了。」
葉飛舟:「……」
虧了,節操也沒了,遊戲也沒玩上。
沈行雲拍拍他的腦袋,無奈道:「是你自己讓我看著你,作業沒寫完堅決不能放你玩。」
「我遊戲日常還沒清呢……」葉飛舟小聲嘀咕道。
沈行雲腳一蹬地,轉椅滑到電腦前:「我幫你清,你做完捲紙,我也清完日常,然後你自己去打競技場,你不是就喜歡打那個嗎?」
「……好!」葉飛舟做了個深呼吸,猛灌了一大口咖啡提神,埋頭開始做題。
昨天被空調吹得有點鼻塞,今天葉飛舟不敢再打空調,只開了窗子吹自然風。雨後的天空澄明透亮,帶著泥土與青草氣息的夏風吹拂在微微汗濕的後背上,吹起頭髮與捲紙的一角,沙沙作響。
輕柔得就像時間走過的聲音。
解完最後一道大題,略有些強迫症的葉飛舟用橡皮擦去了畫在幾何圖形上的輔助線,把橡皮放回原位的時候手一滑,橡皮掉在地上,彈了幾彈,滾進桌子下面。
葉飛舟彎腰去撿,卻看見一隻小老鼠。
「啊……」葉飛舟吃了一驚,正想大叫出聲,卻發現這不是只普通的老鼠,它的皮毛柔亮乾淨,兩隻水靈靈的圓眼睛,兩隻前腳捧著橡皮人立而起,後腳快步走著,腦袋頂上立著一根呆毛,上面燃著一小簇火。
「這是火鼠。」沈行雲聽見動靜,走過來,「喜歡偷小物件,愛乾淨,不會傳染髒東西。」
這段時間葉飛舟一直開著天眼,看見什麼沈行雲都會順便給他解釋一下。
就這短短幾秒鐘,火鼠已經捧著橡皮溜走了。
葉飛舟打開抽屜拿出一塊新橡皮,幽幽道:「……我就說怎麼橡皮總是掉在地上就沒,原來都讓它們偷走了。」
沈行雲寵溺地一笑,打趣道:「人類一大未解之謎,就這麼被你解開了。」
「嗯哼。」葉飛舟得意洋洋地一昂頭,把練習冊一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今天的全寫完了,我可以打競技場了……」
話沒說完,就被沈行雲一把按了回去。
葉飛舟被強制坐回轉椅上,一臉發懵:「幹什麼?」
噗通一聲,沈行雲單膝跪在地板上,似笑非笑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了,整個看上去就是要求婚的架勢。
「你、你你你……」葉飛舟怔了怔,差點兒喊出聲,還沒等沈行雲說話,他先漲紅著臉激動地搶答道,「我願意,我特別願意!你等我長大,我們去歐洲結婚。」
沈行雲低低地一笑,打開小盒子,裡面果然是一枚戒指,但並不是婚戒的樣子,而是某種類似瓷的材質,泛著淡淡柔潤光芒的白色,式樣非常簡單,沒有任何花紋裝飾,只是一枚圓環。
沈行雲牽過葉飛舟的手,把戒指套在葉飛舟的無名指上,低頭親了親葉飛舟的指尖道:「等下你可以摘下來,串條線掛在脖子上,別讓父母看見。」
葉飛舟狂點頭:「好!」
「知道這是什麼嗎?」沈行雲仍然單膝跪著,抬頭專注地望著葉飛舟,目光柔和深邃,仿如可以包容一切的深海,拂面的夏風吹動著他的髮梢。
葉飛舟機智道:「結婚戒指。」
「也算是。」沈行雲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心口,唇角上揚起一個角度,「這枚戒指是用我的肋骨做的,裡面摻了一滴我心尖上的血。」
葉飛舟的臉唰地白了。
「我沒事,我的骨頭還能慢慢長回來。」沈行雲說著,還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像壁虎的尾巴一樣。」
「可是……為什麼?」葉飛舟心疼壞了,緊張地解開沈行雲的領扣往裡看,直到看見裡面的皮膚光滑得完全看不出受傷的痕跡,才稍微放了點心,急切道,「裡面現在疼不疼?」
「不疼了,別緊張,我是故意等傷好了才告訴你的。」沈行雲玩世不恭地一笑,彷彿渾不在意。
葉飛舟想起前幾天沈行雲再熱也不脫上衣,可能就是為了掩飾傷口不讓自己看見,心裡頓時更不是滋味,嗓子一緊,梗得難受。
「至於為什麼……你可以把它當成自己的護身符。」沈行雲摩挲著葉飛舟的手指與戒指,聲音溫柔得像是這個夏季的風,「這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它會自然而然地吸附能給你帶來益處的氣運,這樣一來,就算以後我萬一像上次一樣不得不暫時離開你,它也會保護你不再受到壞運氣的傷害……這是離我心臟最近的骨頭,它曾經保護著我的心,而以後,它只保護你。」
葉飛舟一時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麼都蒼白,他像被定身術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直直地望著沈行雲,被薄薄一層眼淚暈染過的眼睛顯得異常的亮,彷彿在他的身體內,有什麼東西被點燃了,從內而外地透過眼睛發著光一樣。
兩個人對望了一會兒,葉飛舟猛地俯身,死死抱住沈行雲,他抱得那麼用力,能看見手臂上單薄的肌肉緊緊地繃著。
綿綿不絕的蟬鳴流水般透進來,透進來,充溢了方寸間的每一點空白,整個世界像一個裝滿了溫水的囊,萬物都沉浸在暖融融的情緒中。
忽而,旅行中買的貝殼風鈴發出震顫,泠泠的脆響融化在風裡。
「我愛你。」葉飛舟聽見自己帶著哭腔說。
「我也愛你。」沈行雲含笑道,「別哭啊,乖。」
37
也許是因為過得太幸福,所以時間過得好像異常的快。
葉飛舟總覺得現在離自己第一次認識沈行雲好像沒隔多久似的,因為他還能清晰地回憶起當時沈行雲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衣服,對自己說了什麼話,以及在車上給自己擦拭臉上的雨水時,指尖與自己面頰涼涼的一觸,一切都恍如昨日。
不過實際上,現在距離那個時候,已經兩年多了。
最後一科也考完了,葉飛舟滿心放飛自我的喜悅,大步地走出高考考場,邊走邊把手探進衣領,拿出一枚用細線串起來掛在脖子上的白色戒指,放在唇邊吻了一下,又珍惜地收了回去。
一定沒問題的,葉飛舟想。
高考之前,陪自己過十八歲生日時,沈行雲問過他「將來想做什麼」這樣的問題。
葉飛舟眼睛明亮,神采飛揚道:「我將來想做遊戲開發,做出最好玩兒的遊戲,橫掃全世界!」
說完,自己先噗嗤一聲笑了。
因為聽起來似乎網癮少年的夢想就是製造更多的網癮少年!
沈行雲也跟著笑了,隨即鼓勵道:「肯定沒問題的,你這麼優秀。」頓了頓,又道:「不管你做什麼、去哪,我都陪著你。」
說這話的時候,沈行雲的眼睛溫柔非常,眼波流動,像令人沉溺的海,葉飛舟現在想起來,心頭還是微微一顫。
不過這傢伙一向正經不過三秒……
葉飛舟吹滅了蠟燭之後,沈行雲就抱著他可憐兮兮地問他既然已經十八歲成年了是不是可以幹點兒成年人的事。
「不可以,再過一個多月就高考了,我要專心複習才行。」葉飛舟一臉正氣地拒絕了。
沈行雲忍了兩年,幾乎瀕臨變態的邊緣,聞言卻只好繼續忍著:「好吧,等一會兒腿借我用用。」
想了想,沈行雲又滿面愁容道:「萬一我以後只有對著你的腿才能硬起來怎麼辦……」
葉飛舟臉一綠:「……」那麻煩可就大了好嗎!
「逗你玩的。」沈行雲勾勾他的下巴,叉起一小塊生日蛋糕吃了,「陪你吃完蛋糕我就回去,你好好複習。」
葉飛舟心裡一暖:「嗯。」
沈行云:「愛你,啾咪。」
葉飛舟:「……」
「啊啊啊啊啊——!」真是太愛他了愛到想喊出來!葉飛舟忍不住在教學樓門口放縱地吼了一聲。
其他和他一起走出考場的考生也跟著大吼起來,盡情釋放積累了三年的壓力,考場門口頓時一片鬼哭狼嚎。
我們吼的好像是兩碼事……葉飛舟想著,忍不住哈哈大笑快步跑出校門,衣袂飄揚,像只振翅欲飛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