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義偷瞄著顧衍光一如以往平靜的表情,頂樓總統套房極佳的陽光投射進來,將他眉間的皺褶也照得一清二楚,整個人英俊又……麵攤。
他鬆了口氣,這幾天沒再去找商悅了,他也不用替他把風,抽整夜的菸。眉一皺又嘆了口氣,比起某人,他寧願看顧衍光每天早上容光煥發,還帶著淡淡的愉悅。
商致舟回來了。
顧衍光已經五天沒見到商悅了,雖不見他急躁,但身為G市長期合作夥伴,顧明義再挺自家人,只為商致舟,他也得給三分薄面,更何況他們要搶(?)的還是他的女兒,顧明義越想越發鬱悶。他沒想到美麗的商悅會有這麼厲害的老爸,當初警覺性怎麼沒提高,商姓少見,人又往G市跑,如果知道要對上商致舟,他肯定不會跟著來。
顧明義是盛市第一把交際手,不留情面取消掉所有他訂好的行程的人,只有商致舟。
也因為他是商致舟,平生僅見是唯一一個得罪顧明義之後還能讓他大人笑臉迎人的大貴人。
顧明義遇到了商致舟,耐性宛如高溫底下快速蒸發的水一樣,什麼都沒剩下。
陳建輝又是一條滑溜的老狐狸,打著談合作的名義來到G市,除了每天開派對好生招待他們,一談到工作就三言兩語帶過,只說要等市長回來再議,能讓陳狐狸心悅誠服的為他工作的人,那不是利害兩字就能帶過。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竟折腰……」顧明義忍不住文藝了一次,十七不愛見人,所以商致舟一次也沒見過。他現在義氣得很,主動提醒顧衍光:「十七啊,商致舟不是簡單的人物,就算他是你未來的老丈人,你也要注意點。」念頭一轉,商致舟的女兒能是什麼單純無辜的小綿羊,若真娶了她,也不知道還有沒養老的地方……。
顧明義陷入一種妖魔化的思緒,原本的輕狂沒了,多了幾分憂鬱,人一沉穩起來,面上倒有幾分像顧衍光了。
顧衍光閉著眼也不知是睡著了沒,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十七爺,陳先生依然約在風雲城,晚上七點。」手下進來報告,顧明義聽了,微微一撇嘴,「我能要女人嗎?」
他都憋得不行了,偏偏對方又是形象良好的商市長,根本不會幫他張羅。
「就她吧。」顧衍光瞄了眼桌上的報紙,斗大的影劇版一個美麗的女人佔了1/2篇幅。
顧明義也湊過去,笑得邪肆輕佻,「你說的?」
顧衍光又閉上了眼:「嗯。」
開了葷的老十七做人真實在!顧明義腳步輕快的離開了。
陳建輝擔憂的看著書房緊閉的大門,顧衍光之事他辦得不好,商致舟還未追究公事,就決定先回來看商悅,這對向來公事為上的商致舟是很稀罕的。在陳建輝心裡商悅是打不得罵不得的,只是……他也不知道商致舟會如何苛責商悅。
他不希望再看不見她了,她離開了這麼久,他已經錯過太多。
「別擔心啊,商先生是悅兒的父親,有錯也是那群壞人的錯。」嚴婆婆出言安慰,但也知無人能置喙商致舟的決定。
書房內,商悅站在父親面前,已經半個小時了,她不敢開口,只能靜靜承受商致舟透徹沉靜的目光。
商致舟也不過四十出頭,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市長,除了他過硬的背景,祖上三代追溯到清末年間,是有名大儒,經過戰亂變遷依舊在首都屹立不搖,記住他們的人少了,不該忘的人還記得商家是在這片土地上說得上話的人,他們不驕奢浮躁不高調張揚,到第十一代才出了個政治家,也就是商致舟,行事作風依舊有書生的風雅,不急不驚,加上溫潤如玉的俊雅外表,初初聽聞有個商悅這般大的女兒,莫不驚詫。
這樣的少艾男子,想要替他介紹二婚三婚的不是沒有,商致舟一律婉拒,一心照顧寶貝女兒的態度,又讓他的好形象上多了個顧家的好父親,十年來堅若磐石的作風,任別人如何造謠巍然不動。
可壓下了外面的風言風語,屬於他們的圈子還是有些碎語傳出。商致舟細長的雙眸看著桌後的女兒,十八歲了,出落得跟她母親一模一樣,精緻美麗的外表,眉眼間的沉靜溫柔令男人動心,唯有眼底的一絲無措,是少女缺乏歷練的慌亂。商致舟這時才發覺自己沉默太久,溫柔的開口:「見過顧衍光了?」清冽順耳的男中音,有著不容質疑的篤定。
商悅沉默了一會兒,才艱難的小聲說:「是。」
「你覺得他怎麼樣?」
「除了爸爸,是我遇過最好的男人。」商悅想了想,清澈的大眼堅定的對上父親向來看不透的墨黑雙眸。
商致舟微微一笑,向她招了招手,商悅聽話的靠坐在商致周腿邊,乖巧的將頭靠在質感精緻的西裝褲上。
「你見的人不多,但你這句話說得不錯。」商致舟摸摸女兒的頭,心裡的憐愛毫無虛假,他自然心疼女兒所受的委屈,可當知道那人是顧衍光時,也明白他決不會虧待了商悅。
他見過顧衍光的父親一次,那種出身市井的小混混無甚優點,但他身邊的女人眼神深沉果決,出身大家閨秀的唐門女子,是跟商家同出一系,清末儒門僅存的兩代人,唐家女子教出來的孩子,不會差到那裡去。
「告訴爸爸,你愛他嗎?」商致舟問。
「………愛。」商悅驚疑不定,但還是誠實了回答。
「顧衍光不懂愛。」
「我們都在學,爸爸。」
商致舟又沉默了,不知在想些什麼,商悅端詳了一下他的神情,還是開口問:「爸爸,你在煩惱什麼?」
「寶貝,愛人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愛顧衍光之外,你還要愛他的一切。」商致舟不喜歡盛市,但她的女兒卻想要在那裡待一輩子。
「爸爸想做什麼呢?」商悅疑惑,兩人父女連心,不過幾句她就明白了父親話中有話。
「我可以給顧衍光任何工作上的方便,但你是我的寶貝,你肯定比我更瞭解他,瞭解盛市,我的女兒不住罪惡之城。」
商致舟話說到此,商悅再傻也知道爸爸的意思,盛市是一個大麻煩,什麼時候它跟G市一樣好,讓人趨之若鶩,不只她,很多的新住民會考慮把盛市當作新的長住之地。爸爸知道她為什麼逃回來,那裡不是只有顧衍光,還有很多很多她不願意去面對的,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還不能原諒的……黑暗。
「我知道了,爸爸。」商悅蹭了蹭西裝布料,低聲答應。
商致舟將人拉上來,看著女兒眼裡仍有一絲掩不住的失落,克制不了心裡對顧衍光的不喜又添了幾分,他終究還是多說了一句:「答應爸爸,暫時不要承諾他任何事好嗎?」
商悅點點頭,商致舟又問:「明天要去見他嗎?」
商悅遲疑了會兒,還是搖了搖頭,商致舟淡淡的笑了,「A大那邊我已經通知我了,入學手續已經辦好,等過完年就去讀,雖然晚了半年,但我的寶貝一定沒問題的,嗯?」
商悅羞怯一笑,又帶點自信的同意:「嗯!」眼睛轉了轉,「……爸爸,我可以跟然然她們聯絡嗎?」
唐欣然是她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她們一起走過學生時代,連大學也從未想過分開。
商致舟微笑,「當然可以。」目光一頓,眼底閃過一絲微光,神色不變,但眉眼已冷了幾分,「小悅,你耳朵上的耳環可以給爸爸看看嗎?」
商悅一怔,眼底有些慌亂,爸爸的眼光已說明了一切,但她還是乖乖的將耳環摘下來放到爸爸手裡。她的耳朵有些疼,自從顧衍光戴上後她從未拿下來過,現在拿下來,心裡有個角落塌陷了下去,有些難受。
商致舟仔細觀察這枚鑲金耳環,無甚特別,除了是手工鑲成,材質極好,戴在商悅身上不過就是個漂亮的小東西,他還給商悅,見女兒馬上又戴了回去,心底緩緩流動的想法像個走動的龍捲風般,把商悅跟顧衍光都捲了進來。
「我不介意你戴著,那是個好東西,要小心保管。」商致舟淡聲說著。
「我知道的,爸爸。」父親用的東西向來精緻又低調,家裡那些古物只是檯面上的東西,父親喜歡做順水人情,實際上自己的東西不假他人之手,若無幾分眼力實在看不出好壞,商悅也從小被這樣教育著,這枚耳環的價值不菲,是人都看得出來。
喜歡的東西就要藏好,不能讓他人知道你珍重而愛惜著,因為它也成了你的弱點,只要你將自己藏得夠好,沒有人能捉得到你,甚至掠奪你的一切。
商致舟藏了商悅十八年,實在不想讓她太快進入爾虞我詐的世界,但顧衍光實在逼得太緊,為了商悅一世安穩,他必須提早向她介紹他的世界。
包括顧衍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