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百鳳山圍獵場。
成百上千名修士選定一處常年邪祟妖獸出沒之所,在規定時間內各憑所長,爭奪獵物,這便是圍獵。百鳳山山勢綿延,橫跨數裡,獵物繁多,乃是三大知名獵場之一,舉辦過不少次大型圍獵。此等盛事,不光是大小世家積極參與、展現實力、招攬人才的機會,同樣也是散修與新秀揚名的機會。
百鳳山前有一片寬闊的廣場,廣場四周拔地而起數十座高高的觀獵台,其上人頭攢動,興奮的竊竊私語之聲嗡嗡嘈雜,最安靜的自然是最高、最華麗的那座觀獵台。臺上坐的大多數是年邁的名士與家主家眷,後排侍女們或扶華蓋,或持掌扇,前排的女眷們均以扇掩面,十分矜持地俯瞰下方獵場。
然而,待到姑蘇藍氏的騎陣出現時,這份矜持便維持不下去了。
夜獵之中,真正追趕起獵物來其實並不靠馬。然而騎術是世家子弟必習的技藝之一,在此種隆重場合,騎馬上場非但是一種禮儀的象徵,騎陣更是能創造一種宏大的聲勢,煞是美觀。說穿了,就是圖個「規矩」和「好看」。藍曦臣與藍忘機端坐在兩匹雪鬃駿馬上,領著姑蘇藍氏的騎陣緩緩前行。二人皆是腰懸佩劍,背負弓箭,白衣共抹額齊飛,淩然若仙,踏雪白靴一塵不染,只怕是比旁人的衣面還乾淨。藍氏雙璧真真宛若一對無暇美玉,冰雕雪塑。甫一登場,仿佛連空氣都沁人心脾起來。眾多女修紛紛為之傾倒,含蓄一些的只是放下了扇子,張望的姿態迫切了些,而膽大的則已經沖到觀獵台邊緣,將早已準備好的花苞花朵朝那邊扔去,空中霎時下起一陣花雨。見到風姿俊美的男女,以花朵相擲,表達傾慕之意,乃是習俗,姑蘇藍氏的子弟因世家尊貴天賦過人,相貌更是不俗,對此早已見怪不怪,藍曦臣與藍忘機更是從十三歲開始便能習以為常,二人泰然自若,向觀獵台那邊微微頷首以示還禮,不作停留,繼續前行。
忽然,藍忘機一抬手,截住了一朵從背後擲過來的花。
他回首望去,只見身後尚未出列的雲夢江氏騎陣那邊,為首的江澄不耐煩地咂了咂嘴,而他身旁一人坐在一匹黑鬃閃閃的駿馬上,胳膊肘搭在馬頭頂,正若無其事地望著一旁,與兩名身姿婀娜的女修談笑風生。
藍曦臣見藍忘機勒馬不前,道:「忘機,怎麼了?」
藍忘機道:「魏嬰。」
魏無羨這才轉過臉,驚訝地道:「什麼?含光君,你叫我嗎?什麼事?」
藍忘機舉著那朵花,看上去臉色十分冷淡,語氣也是,道:「是不是你。」
魏無羨立刻否認:「不是我。」
他身旁兩名女修立即道:「別信他,就是他!」
魏無羨道:「你們怎麼能這樣冤枉好人?我生氣了!」
那兩名女修嘻嘻哈哈笑著一扯韁繩,跑回自家方陣去了。藍忘機垂下拿著那朵花的手,搖了搖頭。江澄道:「澤蕪君含光君,不好意思,你們不要理他。」
藍曦臣笑道:「無妨。魏公子贈花之心意,我代忘機謝過。」
待他們挾著一路紛紛香風花雨緩緩走遠,江澄看了看觀獵臺上揮成一片五顏六色絹海的手帕,對魏無羨道:「她們扔,你跟著扔什麼?」
魏無羨道:「看他好看,扔兩朵不行啊?」
江澄嗤之以鼻:「你幾歲了,什麼身份還玩兒這種把戲。」
魏無羨看他道:「你也想要嗎?地上還有很多,我撿給你?」說著作勢彎腰,江澄道:「滾!」
正在這時,金光瑤的聲音在廣場上空響起:「清河聶氏騎陣入場!」
聶明玦極高,站立時便給人極大壓迫感,騎在馬上更有一種俯瞰全場的迫人威勢,觀獵臺上的嘈雜霎時小了許多。在世家榜榜上有名的男子出場時,幾乎都免不了要被砸一頭一臉的花雨,排名第七的聶明玦則是個例外。若說藍忘機是冷中帶冰,如霜勝雪,聶明玦則是冷中帶火,仿佛隨時會怒氣騰騰地灼燒起來,更讓人不敢輕易招惹。因此,即便胸口怦怦狂跳的姑娘們手裡已經攥牢了汗津津的花朵,卻怎麼也不敢擲出去,生怕惱了他,反手就是一刀劈垮整座觀獵台。不過崇拜赤鋒尊的男修助陣不少,歡呼聲反倒格外震耳欲聾。而聶明玦身旁的聶懷桑今日依舊是穿得考究無比,懸刀佩環,紙扇輕搖,乍看好一個濁世佳公子,然而誰都知道,他那把刀根本不會有什麼拔出來的機會,待會兒多半也只會在百鳳山裡逛逛看看風景而已。
清河聶氏之後,便是雲夢江氏了。
魏無羨與江澄策馬登場,刹那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花雨,砸得江澄臉色發黑,魏無羨卻沐浴其中,甚為愜意,沖最高的那座觀獵臺上揮了揮手。臺上最好的位置是蘭陵金氏金夫人的,坐在她身旁的便是江厭離。此前金夫人一直牽著她的手,神色憐愛地與她說話。江厭離平素都是一副不鹹不淡不顯眼的形容,低眉順目,這時看到兩個弟弟與她招呼,面上卻陡然燦爛起來。她放下扇子,對金夫人靦腆地說了兩句,走到看臺邊,朝他們擲了兩朵花。
擲這一下花了她最大的力氣,魏無羨和江澄一瞬間還有些擔心她掉下來,見江厭離站穩,這才放心,二人揚手輕鬆接住,皆是微微一笑,將淡紫色的花朵別在心口,這才繼續前行。四周不少女子對江厭離報以羨豔的目光,她低著頭又回金夫人身邊去了。正在此時,一排白底金紋的修士帶著輕甲坐在高頭大馬上沖了出來。為首最前的一人眉目俊朗,身披護甲,自然是家主金光善。
金夫人趕緊拍拍江厭離的肩,牽著她的手又拖到看臺邊,給她指下麵蘭陵金氏的騎陣。
嘶鳴聲聲中,忽然一馬當先,在廣場上跑了一圈,猛地勒住。馬上之人身姿瀟灑,白衣若雪,眉目比眉間一點朱砂更為明俊奪目,挽弓姿勢英氣逼人,登時掀起觀獵臺上一陣狂潮。那人有意無意掃過觀獵台那邊,雖然極力繃著臉孔,眼角眉梢卻有藏不住的傲色流露出。
魏無羨嗤了一聲,在馬上笑個半死:「我真是服了他,跟只花孔雀似的。」
江澄道:「你收斂點,姐姐還在觀獵台看。」
魏無羨道:「你放心,只要他別又把師姐弄哭,我懶得理。你就不應該帶她來。」
江澄道:「蘭陵金氏力邀,拉不下面子。」
魏無羨道:「我看是金夫人力邀吧。她待會兒肯定會想辦法把師姐跟那個男公主攛掇到一塊兒去的。」
說著,金子軒已策馬奔至靶場之前。這排靶子是正式入山前的一道關卡,入山參與圍獵者要在規定距離外射中一隻才能取得入場資格。箭靶有七圈,分別對應七條入場山道,箭落處距離紅心越近,對應的山道便地利越佳。金子軒速度分毫不緩,反手拔出一隻羽箭,拉弓一射,正中紅心。觀獵台四面一片歡呼。
見金子軒大出風頭,魏無羨與江澄臉上卻無甚波動。忽然,不遠處傳來重重一聲哼,一人高聲道:「在場哪個誰不服氣,儘管都來試試能不能比子軒射得更好!」
這人高大俊朗,膚色微黑,嗓門嘹亮,乃是金光善的侄子,金子軒的平輩堂兄金子勳。此前金麟台開辦花宴之事,魏無羨與金子軒有過爭執,他記了這個仇,現在便過來挑釁。魏無羨微微一笑,金子勳見他不應答,面露得意之色。而等雲夢江氏的騎陣也行至靶場之前,魏無羨對正在馬上搭箭試弓的藍氏雙璧道:「藍湛,幫個忙?」
藍忘機掃他一眼,不語。江澄道:「你又要做什麼?」
藍忘機道:「何事。」
魏無羨道:「借你抹額用用?」
聞言,藍忘機立即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藍曦臣則笑了起來,道:「魏公子,你有所不知……」
藍忘機卻道:「兄長,不必多言。」
藍曦臣道:「好罷。」
江澄簡直想把魏無羨一巴掌從馬上拍下去。這廝分明知道藍忘機肯定不會借,偏偏還要問,簡直無聊生事,若不是場合不對他發誓他會這麼幹的。他道:「你要抹額做什麼?上吊自殺嗎?我借你根腰帶不用謝。」
魏無羨一邊解下手上護腕的黑帶,一邊道:「腰帶你留著吧,沒有抹額也不要你那玩意兒。」
江澄道:「你——」
話音未落,魏無羨迅速將黑帶系在目上蒙住了雙眼,搭弦、拉弓、放箭——命中!
這一連串動作完成得如行雲流水、電光火石,旁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靶上紅心便被穿了個透心涼。靜默片刻,四面八方這才掀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喝彩,比方才為金子軒掀起的更加狂熱。
魏無羨唇角微勾,將長弓在手裡轉了兩轉,往後一拋。那頭金子勳見他這下風頭比蘭陵金氏更大了,重重一哼,面上心上都不是滋味,又道:「不過是開場箭而已,搞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你現在蒙著眼,有本事你整場圍獵都蒙著眼?待會兒百鳳山上見真章,分勝負!」
魏無羨道:「好啊?」
金子勳一揮手,下令道:「走!」
他手下的修士趕緊策馬往前猛衝,想要率先沖入,佔領先機,迅速將品級高的獵物一網打盡。金光善見自家騎陣訓練有素,甚為得意,見魏無羨和江澄仍坐在馬上,笑道:「江宗主,魏公子,怎麼,你們還不入山嗎?當心子勳把獵物都搶光了啊。」
魏無羨道:「不急。他搶不走。」
旁人皆是一怔,金光善正在思索「搶不走」是什麼意思,卻見魏無羨翻身下馬,對江澄道:「你先走。」
江澄道:「你悠著點,差不多就行了。」
魏無羨擺擺手,江澄一勒韁繩,率雲夢江氏眾人馳騁而去。
魏無羨則蒙著雙眼,負著雙手,不疾不徐地朝百鳳山山道前行,仿佛不是來參與圍獵,而是在自家閒庭信步。
眾人心中疑惑,難不成他還真打算整場夜獵都不把覆眼的黑帶取下來了?這樣還能怎麼參加圍獵?
面面相覷,終是覺得事不關己,樂得看戲,各自出發。
而魏無羨獨行許久,終於在百鳳山深山內找到了一個很適合休息的地方。
一根極為粗壯樹枝,從更為粗壯的樹幹上橫著生長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魏無羨在枯皺的樹皮上拍了兩把,感覺甚為結實,輕輕巧巧地躍了上去。
觀獵台的喧囂之聲早已被阻絕在山林之外,魏無羨靠在樹上,黑布之下的雙眼眯起。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灑在他臉上。
他舉起陳情,唇中送氣,手指輕撫。清越的笛聲飛鳥一般沖向天際,在山林中傳得悠遠綿長。
魏無羨一邊吹著笛子,一邊垂下了一條腿,輕輕晃蕩。靴子的足尖掃過樹下的野草,被碧青草葉上的晨露沾濕了也不在意。
一曲畢,魏無羨抱起雙手,換了個更舒服愜意的姿勢靠在樹上。笛子插在懷中,而那朵花還別在他心口,散發著一縷略帶涼意的幽香。
不知坐了多久,久到他就快睡著了的時候,忽地一動,清醒了過來。
有人走近。
不過這人身上並無殺意,因此他仍是歪在樹上懶得起來,連蒙眼的黑帶也懶得摘,只是歪了歪頭。
半晌,沒聽到對方說話,魏無羨忍不住主動開口,道:「你是來參加圍獵的?」
對方不應。
魏無羨道:「你在我這附近可獵不到什麼東西。」
對方依舊一語不發,但朝他走近了幾步。
魏無羨倒來了點精神,普通的修士瞧了他都有幾分忌憚,就算在人多的地方也不怎麼敢靠近他,遑論是單獨相處,而且還靠的這麼近了。若不是這人身上不帶半點殺氣,魏無羨還真覺得對方像是不懷好意。他微微直起身子,側首望著對方站立的方向,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剛想說點什麼,突然被重重推了一把。
魏無羨被推得背部砸在樹上,右手剛要扯下蒙眼的黑帶,立即被來人擰住了手腕,勁道不小,一掙居然掙不開,可是仍然沒有殺意。魏無羨左袖微動正要抖落符咒,卻被對方覺察意圖,依樣擒住,按著他兩手壓到樹上,動作極其強硬。魏無羨提起一腳正要踹出,忽覺唇上一溫,當場怔住了。
這觸感陌生而異樣,濕潤又溫熱。魏無羨一開始根本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腦子裡一片空白,待到他反應過來,整個人都震驚了。
這個人,正扣著他的手腕,把他壓在樹上親吻。
他猛地掙了一下,想強掙出來扯下黑帶,但一掙居然沒掙脫。本欲再動,可又忽然生生忍住了。
親他的人,好像,正在輕輕顫抖。
魏無羨一下子就掙不動了。
他心道:「看樣子這姑娘力氣不小,人卻又怕又羞啊?緊張成這個樣子了。」否則也不會趁這個時候來偷襲他了,該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才敢做這種事的。況且對方看來修為不弱,那自尊之心必然也更強了。萬一他貿然扯下黑帶把對方看到了,這姑娘該有多不好意思多難堪?
四片薄薄的唇瓣輾轉反側,小心翼翼,難捨難分。魏無羨還沒決定好到底該怎麼辦,纏綿的唇齒卻忽然變得兇悍起來,魏無羨的牙關沒咬緊,被對方侵入,一下子變得毫無招架之力。他感覺呼吸有些困難,想扭過頭去,對方卻捏著他的臉把他強行扭了回來。唇舌翻攪間,他也目眩神迷,直到對方在他下唇上咬了一下,廝磨片刻,戀戀不捨地離開後,這才勉強回過神來。
魏無羨被親得渾身發軟,靠在樹上好一會兒,手臂才湧上些許力氣。
他舉手猛地扯下黑帶,被突如其來的陽光刺得一痛,好容易睜開了眼睛,四周都是空蕩蕩的,灌木,老樹,野草,枯藤,哪裡有什麼第二個人?
魏無羨還有些恍恍惚惚,在樹枝上坐了一會兒,跳下來時,腳底竟是一陣發虛,甚至頭重腳輕。
他連忙扶住樹幹,心中暗罵自己沒用,竟被人親到腿軟站不穩。抬頭四下環望,半點人跡也沒有。方才那一幕,仿佛一個荒唐又香豔的白日夢,教魏無羨忍不住想起那些山精鬼怪的傳說。
可他能確定,那絕不是什麼山精鬼怪,必定是人。
回想起方才的滋味,一陣虛無縹緲的癢意直爬到心尖。魏無羨右手撫上心口,卻發現原先別在這裡的花不見了。
他在地上搜索一番,也沒有。總不至於憑空消失了。
魏無羨怔了好一會兒,無意識碰了碰嘴唇,半晌,憋出一句:「豈有此理……這可是我的……」
在附近搜了一圈也沒見著人影,魏無羨滿心哭笑不得,心知對方多半是有意躲著他,不會再出來了,只得胡亂在山林中走了起來。走了一陣,忽聽前方一聲重擊,魏無羨抬頭一看,前方那個頎長的白衣人影,不是藍忘機又是誰?
可這人分明是藍忘機,做出的事情卻不像是藍忘機。魏無羨看到他的時候,他正一拳打在樹上,生生打折了這棵樹。
魏無羨奇怪,道:「藍湛!你在幹什麼?」
那人猛地轉身,果然是藍忘機。但此時的他眼中竟有輕微血絲浮現,神色稱得上可怖。魏無羨看得一愣,道:「哇,好嚇人。」
藍忘機厲聲道:「你走!」
魏無羨道:「我剛來你就讓我走,至於這麼討厭我嗎?」
藍忘機道:「離我遠點!」
除了當年在屠戮玄武洞底那幾天,魏無羨還是第一次看到藍忘機這般失態。可那時情況特殊,尚能理解,如今好端端的卻又為什麼這副模樣?
魏無羨後退了一步,離他「遠了點」,依舊追問道:「喂,藍湛,你怎麼了?沒事吧?有事就說啊?」
藍忘機不去直視他,拔出避塵,幾道藍光劃過,周圍樹木被劍氣橫掃,片刻之後,轟然倒塌。
握劍靜立一陣,五指收緊,骨節用力到發白,似是稍稍平靜下來了,他忽然又望過來,死死盯著魏無羨。
魏無羨一陣莫名。他眼睛被黑帶蒙了一個時辰多,陽光對他而言仍是有些炫目,除掉黑帶後眼中一直淚意上湧,唇瓣也微微紅腫,魏無羨覺得此刻自己的模樣一定不能看,被他盯得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道:「藍湛?」
「……」
藍忘機道:「沒事。」
錚的一聲,還劍入鞘,藍忘機轉身走去。魏無羨仍是覺得他不對勁,想了想,為防萬一還是跟了上去。使了個擒拿想抓他脈,藍忘機側身避過,冷冷看著他。魏無羨道:「你別這樣看著我,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怎麼了。你剛才太奇怪了。真的不是中了毒或者在夜獵裡出了什麼意外?」
藍忘機道:「沒有。」
看他神色終於恢復正常,大抵確實沒事,魏無羨這才放下心來,雖奇怪到底怎麼回事,但過多干涉也不好,於是閒扯了幾句。藍忘機先開始不說話,後來總算也簡短地回復了幾個字。
魏無羨唇上殘留的幾分熱感和腫脹感一直在提醒他,他方才失掉了他守了二十年的初吻,給人家親得目眩神馳,而他居然連對方是誰、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這真是豈有此理。
魏無羨悠悠歎了口氣,忽然道:「藍湛,你親過人沒有?」
若是江澄在這裡,聽見他問這種輕浮無聊的問題,一定立刻對他抱以老拳。
藍忘機也忽然頓住腳步,聲音冷得有點僵硬,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魏無羨一臉了然地笑了。
他眯眼道:「沒有是吧?我就知道。隨口問問的,你用不著這麼生氣。」
藍忘機道:「你如何知道。」
魏無羨道:「這不廢話嗎。你成天板著這麼張臉,誰敢親你。自然呢,也不指望你會主動去親別人。我看哪,你的初吻是要守一輩子了,哈哈哈哈……」
他兀自得意洋洋,藍忘機面無表情,可神色卻似乎緩和了些。
等他笑夠了,藍忘機才道:「你呢。」
魏無羨挑眉道:「我?還用問嗎?我自然是身經百戰。」
藍忘機剛剛才緩和的面色迅速又被一層嚴霜寒雪所覆蓋。
這時,魏無羨忽然噤聲,道:「噓!」
他神色警覺地聽什麼東西聽了片刻,把藍忘機一拉,拉到了一片灌木叢後。
藍忘機不知他此舉何意,正要開口詢問,卻見魏無羨凝視著一個方向,循他視線望去,見到一白一紫、一前一後兩道身影緩緩從碧雲之下走出。
走在前的那人身形長挑,相貌俊美卻盛氣淩人,眉間一點丹砂,白衣滾著金邊,周身配飾璨光亂閃,尤其他還昂首闊步,姿態神情極盡傲慢,正是金子軒。而跟在他身後那人身形瘦小,步伐細碎,低頭不語,和前方的金子軒形成鮮明對比,正是江厭離。
魏無羨心道:「我就知道金夫人一定會叫師姐和金孔雀單獨出來的。」
一旁藍忘機見他神色不屑,低聲道:「你與金子軒有何過節。」
魏無羨哼了一聲。
要問魏無羨為何這般討厭金子軒,可那真是源遠流長。
虞夫人和金子軒的母親金夫人是閨中密友,兩人從小便約定,若將來生出的孩子都是兒子,就義結金蘭;若是女兒,便拜為姐妹;若一男一女,則一定要結為夫妻了。
兩家女主人彼此關係親厚,知根知底,又門當戶對,這門親事真是再登對不過了,誰人不稱一聲天作之合。可惜,當事人卻不這麼想。
金子軒從小就是個眾星捧月的小子,生得雪白粉嫩,眉心一點朱砂,加上出身高貴,聰明過人,幾乎人見人愛,幼時便一股子驕傲勁兒。金夫人帶他來蓮花塢作過幾次客,魏無羨和江澄都不喜歡跟他玩兒,只有江厭離總是想餵他吃自己做的東西,不過金子軒也不怎麼愛搭理她,這讓魏無羨和江澄好幾次都氣得嗷嗷叫。
當年魏無羨在雲深不知處大鬧一場,攪黃了金江兩家的親事。回蓮花塢之後,他向江厭離道歉,江厭離並沒說什麼,只是摸了摸他的頭。魏無羨和江澄便都以為這件事便這麼過去了,解了婚約反而皆大歡喜。可後來他們才知道,那時候,江厭離心中,應該是很難過的。
射日之征中期,雲夢江氏曾赴琅邪一帶,支援蘭陵金氏。因人手緊缺,江厭離與他們一道上了戰場。
她自知修為不高,便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忙活修士們的伙食。魏無羨和江澄原本都不同意,但江厭離原本就擅廚藝,她自己做得開心,和人相處很好,也沒有勉強自己累到自己,還很安全,二人便覺也不壞。
因條件艱苦,伙食寒酸,江厭離擔心兩個弟弟嘴刁吃不好,因此她每日私底下還會再給魏無羨和江澄額外做兩份湯。然而,除了她自己並沒人知道,還有第三份,送給了當時也在琅邪的金子軒。
金子軒也不知道。雖然他很喜歡那碗湯,也感謝送湯人的這份心意,但江厭離一直沒有留名。豈知,這一切都被另一名低階女修看在眼裡。這女修是蘭陵金氏的一名家僕,因修為也不高,和江厭離做的是同一份工作。她相貌不錯,人又會取巧鑽空子,出於好奇跟蹤了江厭離幾次便差不多猜明白怎麼回事了。她不動聲色地挑了個機會,在江厭離送完湯離開之後在金子軒屋外晃蕩,故意讓金子軒看到她的身影。
金子軒好不容易逮著人,當然要追問。那女子十分聰明地沒有承認,而是滿面飛紅、含糊其辭地否認,聽起來就像是她做的、但她不願讓金子軒看破她的一片苦心。於是,金子軒也不逼她承認了,然而行動上卻開始對這名女修士青眼有加,頗為照顧,還將她從家僕提成了客卿。如此好長一段時間,江厭離都沒有發覺不對勁,直到有一日,她送完湯之後,也被臨時回來取信件的金子軒撞上了。
金子軒自然要質問江厭離到自己房間來做什麼。江厭離本不敢說,可聽他越問口氣越懷疑,只好忐忑地交代了事實。
然而,這個理由已經有人用過了。
可想而知,這次金子軒聽了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於是,他當場便「拆穿」了江厭離的「謊言」。江厭離萬萬沒想到會生出這樣的事端,她平日裡從不張揚,甚至沒什麼人知道她是雲夢江氏的女兒,一時半會兒竟拿不出什麼有力證據,辯解了幾句,越辯越是心寒。最後,金子軒硬邦邦地對她甩了一句:「不要以為出身世家就可以偷竊和踐踏旁人的心意,有的人即使出身微賤,品性卻比前者高貴得多。請你自重。」
江厭離終於從金子軒的一席話裡聽懂了幾個意思。
從一開始,金子軒就不相信,江厭離這樣修為不高的世家之女上戰場來能做什麼事,能幫多少忙。說白了,他覺得她只是想找個理由靠近他而已,就是來添亂的。
金子軒從來都不瞭解她,也沒想過要去瞭解她。所以他更不會相信她。
被他說了幾句之後,江厭離站在原地,忽然大哭起來。魏無羨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剛好就是這一幕。
他師姐雖然脾氣好,但除了蓮花塢覆滅之後他們三人重縫那天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了一場,她沒在人前沒掉過幾滴眼淚,更不用說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哭得這樣大聲,這麼委屈。魏無羨整個人都慌了,追問時江厭離哭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他再看到一旁愣住的金子軒,勃然大怒,心想怎麼又是這狗東西,一腳踹上去就和金子軒打了起來。兩人打得驚天動地,根據地一帶所有的修士全都出來拉架了,七嘴八舌之下他弄清了事情原委,更是怒不可遏,一邊放話總有一天要讓金子軒死在他手裡,一邊叫人把那名女修拖了出來。一番對質,事情水落石出,金子軒整個人都僵硬了。魏無羨再罵他,他鐵青著臉,一句也不回擊,打他也不還手。要不是江厭離後來牽住了他的手,江澄和金光善也回來拉開了魏無羨,只怕金子軒到今天也休想參加百鳳山圍獵。
後來,江厭離雖然繼續留在琅邪幫忙,卻只規規矩矩做好自己的事情,不但再也不給金子軒送湯,連正眼都不瞧他了。不久,琅邪危機解除,魏無羨和江澄便帶著她一起回雲夢去了。反倒是金子軒,不知是於心有愧,還是遭了金夫人的狠罵,射日之征後逐漸對江厭離越問越多。
旁人悉知此事的,多半都說只是一場誤會,澄清了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可魏無羨絕不會這麼想。他厭惡極了金子軒這個自以為是的男公主、花枝招展的金孔雀、只看外表的睜眼瞎。他根本不相信金子軒這種自大狂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忽然對江厭離上心起來,多半是因為被金夫人催狠了罵急了才不情不願地來勉強完成任務。
不過厭惡歸厭惡,為了不讓江厭離為難,魏無羨現在也只得不出來。藍忘機側首看他,似是不解,魏無羨卻沒空跟他解釋,只是將食指抵在唇上作噤聲狀,繼續看那邊。一雙淡色眸子的視線在那濕潤飽滿的唇上停留片刻,這才移開目光。
那頭金子軒撥開草叢,露出一具粗壯的蛇怪屍體,俯身片刻,道:「死了。」
江厭離點了點頭。
金子軒道:「量人蛇。」
江厭離道:「什麼?」
金子軒道:「南蠻之地流傳過來的妖物。無非遇人時能忽然豎起來,然後要跟你比誰長,比人長就把人吞噬。不怎麼樣,看著嚇人罷了。」
江厭離似是不明白他為何忽然對自己講解起這些來,照理說,這時應當說兩句諸如「金公子博學多才」「金公子冷靜鎮定」之類的場面話,然而,他方才所言乃是極其粗淺的常識,純屬沒話找話,這種一聽就虛偽無比的違心奉承,恐怕只有金光瑤才能面無愧色地說出口,江厭離只得又點了點頭。魏無羨猜她估計一路過來都在點頭。
接下來就是一陣沉默,尷尬的氣息透過草叢,直撲到這邊草叢後的兩人臉上。半晌,金子軒終於帶著江厭離往回走了。然而他邊走還在邊道:「這一隻量人蛇表皮附有鱗甲,獠牙長過下頜,應當是變種,一般人難以對付,普通人也射不穿這層鱗甲。」
頓了頓,他又用狀似滿不在乎的語氣道:「不過也不怎麼樣。這次百家圍獵的所有獵物都不怎麼樣,根本傷不到我們蘭陵的人。」
聽到最後兩句,那股子驕矜自傲的味道又湧上來了,魏無羨心中不痛快,卻見一旁的藍忘機面無表情盯著金子軒。魏無羨微覺奇怪,順著他目光望去,登時無語,心道:「金子軒這廝什麼時候走路是同手同腳了?!」
江厭離道:「圍獵不傷到人就是最好的了。」
金子軒道:「不傷到人的獵物有什麼價值。你若是去蘭陵金氏的私家獵場,可以看到很多不多見的獵物。」
魏無羨心內嗤之以鼻:誰要去你家獵場!
誰知,金子軒還自顧自做起決定了,道:「剛好下個月我有空,可以帶你去。」
江厭離輕聲道:「多謝金公子好意。不過不必麻煩了。」
金子軒怔了怔,脫口道:「為什麼?」
這種問題,又如何能回答為什麼?江厭離似是覺得不安,垂下頭去。
金子軒道:「你不喜歡看圍獵?」
江厭離點點頭,金子軒道:「那你這次為什麼來?」
若非金夫人極力邀請,江厭離必不會來,可這話如何說得出來?
見江厭離沉默,金子軒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極為難看,憋了半晌,憋出硬邦邦的一句:「你是不喜歡看圍獵還是不願意和我一起?」
江厭離小聲道:「不是……」
魏無羨知道,她是怕金子軒因為金夫人的意思請她去,然而自己心中卻並不真的想,不希望勉強他。可金子軒哪知道這些,他只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沒覺得這麼丟臉過,非但是生平第一次被姑娘拒絕,更是第一次邀請姑娘被拒絕,一股煞氣直沖到眉心,半晌,忽然冷笑一聲,道:「也罷。」
江厭離道:「對不起。」
金子軒冷冷地道:「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隨你怎麼想的。反正本來也不是我想邀請你。不願意就算了。」
魏無羨的血直往腦門上沖,本想立即沖出去再和金子軒打一架,但轉念一想,教師姐看清這人真面目也好,從此對他唾棄萬分,再也不要想他了,於是強壓火氣,還想再忍忍。江厭離嘴唇顫了顫,並沒說什麼,向金子軒微微躬身一禮,低聲道:「失陪了。」
她轉身離去,默默一個人往回走。金子軒冷冷站了一會兒,看著別的方向,片刻,忽然道:「站住!」
江厭離卻沒轉身,金子軒更怒,三步追上前去便要抓她的手,眼前卻黑影一閃,還沒看清,胸口受了一掌。金子軒一劍揮出,倒退數步,定睛一看,怒道:「魏無羨,怎麼又是你!」
魏無羨擋在江厭離身前,怒道:「我他媽還沒說呢,怎麼又是你?!」
金子軒道:「無故出手你瘋了嗎!」
魏無羨一掌拍出道:「打的就是你!什麼叫無故,你惱羞成怒抓我師姐是想幹什麼??」
金子軒閃身避過,還他一劍,道:「我不抓住她難道要讓她一個人在山裡亂走嗎?!」
這道劍芒卻被另一道打偏,直沖雲霄,金子軒一見來人,愕然道:「含光君?」
藍忘機收了避塵,站在三人中間,保持了沉默。魏無羨正想走上前,江厭離抓住魏無羨,道:「阿羨!……」
與此同時,一陣嘈雜紛亂的足音傳來。浩浩蕩蕩、前呼後擁的一群人湧入這片林中,為首一人道:「怎麼回事!」
原來方才藍忘機和金子軒那兩道劍芒都貫上了天,驚動了附近的修士,他們一看便知這是有兩人打起來了,連忙一同趕來,恰好見到林中四人奇怪的對峙情形。所謂冤家路窄,為首那人正是金子勳,他道:「子軒,這姓魏的又找你麻煩了?!」
金子軒道:「沒你的事,你先別管!」見魏無羨拉了江厭離又要走,他道:「站住!」
魏無羨道:「真想打?好啊!」
金子勳道:「姓魏的,你三番兩次針對子軒,究竟什麼意思?」
魏無羨看他一眼,道:「你是誰?」
金子勳一怔,當即大怒:「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誰!?」
魏無羨奇怪道:「我為什麼要知道你是誰?」
射日之正爆發之初金子勳便因傷而賴守後方,他沒能親眼見識過魏無羨在前線的模樣,多是聽人傳說,他心中不以為然,只覺得傳聞都是誇大其詞。而剛才魏無羨以哨音召喚山中邪祟,把他們一群人就快獵到手的數具凶屍都召走了,害他們白費功夫,已是不快。現在魏無羨又當面問他是誰,更是他生出一種莫名的忿忿不平:他認得魏無羨,魏無羨卻居然敢不認得他,還敢當眾問他是誰,這仿佛讓他失了大面子,越想越不痛快。正要說話,空中閃過金光陣陣,卻是趕到了第二波人。
這批人禦劍下降,平穩落地,為首者是一名五官美得極為正統,輪廓隱隱帶著些剛硬之氣的婦人。禦劍時英姿颯爽,緩行時雍容華貴。金子勳道:「伯母!」
金子軒怔了怔,道:「母親!你怎麼來了?」隨即想到,他和藍忘機的劍芒都打上天了,金夫人在觀獵台那邊看到,自然不會不來。他看了看隨母親一同前來的數名蘭陵金氏修士,道:「你帶這麼多人來幹什麼?圍獵的事不需要你來插手。」
金夫人卻啐道:「你少自作多情,誰說我是來找你的!」
她瞥見縮在魏無羨身後的江厭離,瞬間緩了神色,迎上去握住她的手,柔聲道:「阿離,你怎麼這幅模樣?」
江厭離道:「多謝夫人,我沒事。」
金夫人十分敏銳,道:「是不是那死小子又欺負你了?」
江厭離忙道:「沒有。」
金子軒微微一動,欲言又止。金夫人還不清楚自己兒子什麼性子,一猜就知道怎麼回事,登時勃然大怒,大罵兒子:「金子軒!你要死嗎!!!出來之前你跟我怎麼說的?!」
金子軒道:「我!……」
魏無羨道:「不管令郎之前跟金夫人您說了什麼,從此以後他跟我師姐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就是了!」
他正在氣頭上,這話說得不怎麼客氣。好在金夫人只顧著安慰江厭離,並未糾結於此。誰知她不在意,卻另有其人趁機發作,金子勳喝道:「魏無羨,我伯母可是你長輩,你這麼說話是不是有些太狂妄了?」
旁人均覺有理,紛紛附和。魏無羨道:「我並非針對金夫人,你堂弟三番兩次對我師姐惡語相向,我雲夢江氏若還能容忍便枉稱世家!狂妄在何處?」
金子勳冷笑道:「狂妄在何處?你有哪處不狂妄?今天這百家圍獵的大日子,你可出風頭得很啊?三成的獵物都叫你一個人占了,是不是覺得很得意啊?」
藍忘機微一側首,道:「三成獵物?」
雖金子勳一同前來的百來號人個個臉上都怨氣深重,見素來風傳與魏無羨關係極差的藍忘機開口,似在詢問,立即有人迫不及待地道:「含光君,你還不知道吧?方才我們在百鳳山裡圍獵,找了半天,竟然發現,這獵場裡一隻凶屍怨靈都沒有了!」
「派人問了觀獵台那邊的斂芳尊才知道,開獵後不到半個時辰,百鳳山裡傳來一陣笛聲,然後,幾乎所有的凶屍和怨靈,都一個接一個,自己走到雲夢江氏的陣營裡去自投羅網了!」
「百鳳山裡的三大類獵物,現在只剩下妖類和怪類了……」
「至於鬼類,已經全部都被魏無羨一個人召走了……」
金子勳道:「你全然不顧旁人,只顧自己,難道還不夠狂妄?」
魏無羨恍然大悟。原來歸根結底不過是借題發揮。他笑道:「不是你說的嗎?開場箭算什麼,有本事夜獵場上見真章。」
金子勳「哈」了一聲,仿佛覺得滑稽,道:「你靠的不過是邪魔歪道,又不是憑真本事,吹兩聲笛子而已,哪算得什麼真章?」
魏無羨奇怪道:「我又沒使陰謀詭計,為何不算?你也可以吹兩聲笛子,看看有沒有凶屍怨靈肯跟你走啊?」
金子勳道:「你這般不守規矩,比之陰謀詭計也強不了多少!」
聞言,藍忘機皺起了眉。金夫人似乎這才注意到這邊的爭執,淡淡地道:「子勳,行了。」
魏無羨懶得和他爭辯,笑道:「那好,我竟不知道什麼才叫做真章了,請你拿出它來贏過我,讓我見識見識吧。」
若是能贏,金子勳此刻也不會這般憋屈了。他噎了片刻,愈想愈怒,嘲諷道:「不過也難怪你不覺得自己有錯,魏公子不守規矩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上次的花宴和這次的圍獵大會都沒有佩劍,這麼大的場合,半點禮數都不講究,你把我們這些跟你一同出席的人放在哪裡?」
魏無羨卻沒理他,轉頭對藍忘機道:「藍湛,忘了說,剛才你幫我擋了那一劍,謝啦。」
見魏無羨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模樣,金子勳一咬牙,道:「雲夢江氏的家教,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