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8 章
溫惠淑慎(下)

淑慎頓時怔住了,旋即苦笑了笑:「什麼正室妾侍的……也沒太大分別。做正室又如何,就像母親那樣苦苦經營,阿瑪卻一個接著一個地納妾,母親的日子有時候過得還不去阿瑪的寵妾呢!」

蘇簾頓時氣得牙根癢癢,你個阿林,欠揍!!自己花心,還叫自己唯一的女兒生出了這樣傷春悲秋之意!!

「何況——」淑慎又徐徐道,「母親有一點說得極對,淑兒是您的侄女,不管去了哪兒,日子總不會太難過。淑兒所求,不過是寧靜的日子罷了,做正室還算做妾侍,都沒有神峨眉要緊。」

「寧靜日子?」蘇簾微微搖頭,「皇家之地,哪兒來的寧靜日子呢?」

淑慎不由綻放開一個笑容,那笑容仿佛能浸潤人心,極純澈又動人,「姑姑的日子,不就是歲月靜好嗎?」

蘇簾愣住了,她沒想到,淑慎竟然是羨慕她的日子。只是,蘇簾忍不住歎息,「你著相貌,無論是許了哪個皇子,如何能不招人妒忌呢?」

淑慎才十三,就有如此風流裊娜,將來再大些,還不知道是何等的國色呢。

淑慎聽了,不由眼底一黯,「我……什麼都不爭,還不行嗎?看在娘娘的份兒上,總不至於做得太過分吧?」

蘇簾凝重了神色道:「淑兒,你切不可把人想得太好了!!」

淑慎笑了笑,「姑姑,淑兒並非懵懂無知的少女,也並非毫無還手之力的柔弱之輩。」

蘇簾有些氣急敗壞,你這副樣子,還不算柔弱嗎?!

一時半會。也扭不過淑慎那尊總父母的想法,蘇簾只好將他暫且安置在澹寧殿的後殿中,徐徐圖之。

隔天便是十五的日子。淑慎在她眼皮子底下溫吞優雅地繡著一架屏風,是蓮開並蒂的圖樣。她道:「去年夏天來姑姑這兒的時候,看過芙蓉園的重台蓮,開得當真極美。淑兒回去之後,練了一段時日的蓮花繡工。」一邊說著,手底下縫針走線一點都不耽誤。

淑兒的女紅,的確是頂頂好的,她手底下繡出來的蓮花,裊娜嬌艷。泣露羞澀。只是這樣大片的繡屏,而且還是雙面繡,其難度無疑是相當大的。蘇簾這裡也只有幾個經年的老針線上人才能繡得出來。

蘇簾忍不住道:「難為你有這樣的心靈手巧。」嘴裡誇贊著,不禁瞥了一眼那個只會往馬背上爬的小羊羊。

小羊羊吐了吐舌頭,嘿嘿笑了二聲,撒嬌道:「額娘,不是人家不好好練繡工,而是那針頭都長了眼睛似的,一個勁兒地往女兒手指頭上扎!!疼死人了!」

蘇簾戳了戳女兒的額頭,「你這個捉狹鬼!!分明是自己笨。找那麼多借口做什麼!」

小羊羊卻道:「人家不笨,額娘!人家都能在馬背上射中五十步外的靶子了!」

「你呀!就是錯投了女兒胎!」蘇簾不由無奈地道,罷了罷了。野小子就野小子吧。

淑慎也不由笑意婉婉,面上格外生動裊裊的模樣。蘇簾不禁暗歎,這樣的好相貌,不知將來會便宜了誰。

正說笑著,小凌子快步進來,打千兒行禮道:「娘娘,四貝勒和四福晉前來請安了。」

蘇簾不由一愣,方才想起來,今又是十五了。便看了一眼淑慎。淑慎則已經放下了手底的針線活計,起身一個萬福:「姑姑。淑兒先退去暖閣。」

蘇簾點點,畢竟淑慎已經是十三歲的姑娘了。便道:「你是待選的秀女,的確不宜見外男。」

小羊羊卻撇撇嘴:「這有什麼?四哥又不是外人!」

蘇簾無奈地笑了笑,淑慎已經盈盈退到了西暖閣中,與這正殿只隔著一到琉璃大屏風,依稀可見她丁香色的倩影和曼妙的身姿。

叫四禧應了四貝勒夫婦進殿來,小羊羊打量著器宇軒昂的四哥,又往西邊琉璃屏風處瞅了瞅,然後眼珠子滴溜溜轉著,渾然是個狡黠小丫頭,又不知再打什麼鬼算盤。

四貝勒和福晉每月初一十五都會過來請安,從來風雨無阻,而閒暇的時候,四福晉倒也常常獨自來坐坐說會兒話。想必這也是因為蘇簾不怎麼待見李氏的緣故。想到四阿哥這個側福晉,蘇簾細細思忖,記得去年底她又懷上了,如今又快要臨盆了……

難怪四福晉眼底帶著三分苦澀。

照常行了禮,蘇簾給他們夫妻看座,口問著些家常的話。四阿哥的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在了一旁的那架半成品的繡屏上,小羊羊眼珠子骨碌轉動,便蹦跳著上前,笑嘻嘻道:「四哥也覺得這繡工極好是嗎?」

四阿哥點了點頭,「不只是繡工好,那些個針線上人雖然出挑的也有這樣的功底,只不過這番雨後荷花的意境,才是不凡之處!」

小羊羊眨眨眼,什麼意境的,她是不懂了,卻狡黠地笑了:「四哥不妨猜猜,這是誰的手藝。」

四阿哥笑了,「反正不會是十妹你的手藝!」

看著女兒氣鼓鼓了腮幫子的可愛模樣,蘇簾不禁撲哧笑出聲兒來,四阿哥的話當真是一針見血啊!

小羊羊氣得跺腳:「四哥你在這樣,我不理你了!!」

四福晉急忙幫著說項道:「十妹莫惱,我們爺最疼的便是你了,故而才愛與你玩笑幾句!」

小羊羊吐了吐舌頭道:「還是四嫂好!四哥太壞了!」

四福晉抿嘴輕笑。

絮絮叨叨大約說了個把時辰的閒話,四阿哥夫妻便要起身告辭了。

小羊羊盯著四阿哥那張平日裡很嚴肅,私底下卻還算有趣的臉,便撒嬌道:「四哥,你今兒可忙著?」

四阿哥一愣,道:「……倒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兒。」

小羊羊立刻上桿子道:「那四哥你留下來教我寫字好不好?」

四阿哥頓時皺了眉頭,他說沒什麼要緊的事兒,不過是平日裡的客套話,實際上戶部的繁雜事務,是永遠沒有理清楚的時候。原以為若是母妃這兒有什麼要緊的話,他自然不介意多耽誤些時間,可要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兒,他自然不能浪費了辰光。

蘇簾也忍不住訓斥道:「不許胡鬧!你學寫字,這日頭莫非是打西邊出來了嗎?」——小羊羊不愛讀書,她可是清楚得很,怎麼會無緣無故便要請四阿哥叫她寫大字了?指不定再打什麼鬼主意呢!

小羊羊扭捏了一會兒,又撒嬌道:「人家就是想學寫大字了!!」

看著素日疼愛的小妹這般嬌嬌樣子,四阿哥不由眉頭舒展了大半:「教你一日,倒也無妨!」便看了一眼自己的福晉。

四福晉會意,便微笑道:「母妃,那兒媳先告退了。府中還有些雜物需要打理呢。」

初春的天氣,愈發暖煦,陽光照得人暖暖的,澹寧殿中的玉蘭開得成片,白得如雪,紫得絢爛。

小羊羊拉著四阿哥的手臂,躲在了花叢後頭。

四阿哥大有不喜之態,便責問道:「十妹,你不是要學大字嗎?這是做什麼?」

小羊羊深深噓了一聲道:「四哥別出聲,美人兒馬上就要從額娘殿中走出來了!」

「什麼?」四阿哥眉頭一皺,突然想到那那副半成品的繡屏,不由呵斥道:「胡鬧!!」說著,便大步離開的架勢。可是他才剛邁出二步,便見一個身著丁香色旗服的女子徐徐從正殿中走了出來。

四阿哥也算見了不少絕色女子的人了,但是像這樣裊娜蹁躚,又儀態溫雅的,卻是不曾見過,一時間,不由屏息凝神了。

四阿哥回過神兒來的時候,淑慎已經向她見過了禮,微微讓開正路,便往後殿而去了。

那曼妙的背影,叫四阿哥凝神看了許久,久久無聲。

小羊羊氣得逃竄了出來:「四哥你好沒用啊!這麼好的機會,你竟然一句話也沒說上!!白費我這番心思了!!」

「她……」四阿哥回過神來,「她是誰?」

小羊羊撅著嘴巴道:「我淑慎表姐!」

四阿哥一愣,不由便想起許多年前,在母妃殿中,那個膽怯又可人的小丫頭……母妃還說,他嚇著了那丫頭——可沒想到,當初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竟然出落得如此仙姿玉質!!

小羊羊嘿嘿笑了二聲:「怎麼樣,四哥?你動心嗎?」

四阿哥瞬間板起臉來:「胡鬧!!」

小羊羊不屑地撇撇嘴:「誰胡鬧了,剛才又是誰看得都跟呆瓜似的?!」

四阿哥面色大囧,一時間竟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說到底,他不過是個才二十三歲的年輕人罷了,見到如斯佳人,哪兒有不動心的?只是他素來嚴肅慣了,一下子被挑破,面上著實有些掛不住。

小羊羊道:「我可實話跟你說了,我那個鑽營的嬸母,可是一門心思想讓淑慎表姐給六哥或者十三哥做側福晉呢!」

四阿哥不禁眼底一黯。

「不過——」小羊羊看著四阿哥有些失落的樣子,立刻轉變了話鋒,「不過淑慎表姐並不怎麼願意的樣子哦!而且額娘她也不願意,額娘說六哥一門心思只喜歡阿克占氏,十三哥性子又太任性了!所以——四哥,你要是動心的話,就趕緊去求汗阿瑪吧!要是晚了,淑慎表姐可就要是別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