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三間臥室。我在中間,左邊主臥,右邊客房。
我趴在床上,豎著耳朵聽,哪邊都沒動靜。摸過手機發短信。
我:睡不著……
醫生:數羊。
我:數羊也睡不著……
醫生:我手邊沒安眠藥。
我:你給睡不著的病人都開安眠藥的?!
醫生:嚴重的直接靜脈注射。
我幾乎可以想象得出他低頭笑到睫毛遮住眼睛的壞樣,於是我不淡定了,迅速跳下床,開門,左右環顧:三間臥室門都關著,客廳一片黑暗,甚好。
轉到客房門口,一開門,我就驚艷了。
醫生穿著墨綠色的睡衣,襯的皮膚羊脂玉一樣,摘了眼鏡,被子只蓋到腰,整個人以標準的美人春睡圖姿勢側臥在床上,左手撐著腦袋,右手拿著手機,臉上帶著我想象的那種壞笑,看到我突然進去,表情有點呆。
我關上門,插腰,一臉正氣地用氣聲說:「顧魏同志,你怎麼能這麼淡定!」
醫生坐起來:「怎麼了?」
我:「你是來見老丈人丈母娘的!」
醫生:「啊。」
我:「難道不該內心忐忑麼?」(真不是我內心陰暗,而是父母沒個明朗的態度我心裡實在是太忐忑了,經歷過的同學你們懂的……何況家裡還有「前車之鑒」。)
醫生失笑:「我是娶老婆,又不是搶銀行。」
「娶老婆」三個字讓我瞬間淡定了。
醫生把我拎上床,被子一包,手指理了理我的頭髮,我這才想起來,剛才自己在被子裡拱來拱去,肯定拱了個鳥巢……
醫生:「剛才跟你爸,我該表態的都表態了。」
我:「林老師沒為難你?」
醫生:「沒有,不過問題肯定有,這會兒應該正在跟你媽商量。」
我:「那——我們是不是也該商量商量?」
醫生:「商量什麼?」
「……通關秘籍?」好吧,確實沒什麼可商量的。
我出神地看著墻上掛著的油畫,田園農莊,陽光正好,讓人生出滿心的柔軟。
「醫生,給我唱首歌吧。就上次世界電影之旅裡的那首。」
「歌詞不記得。」
「那就哼吧。」
醫生的聲音很好聽,別人不知道,反正我是很受用的。於是,我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我六點就醒了,半閉著眼睛,額頭頂在醫生的背上,往洗漱間走,經過廚房,門開著,爹媽都在裡面。
這心裡有事兒的人果然都睡不著懶覺啊。
娘親手上拎著鏟子,把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我當時意識還沒完全清醒,被這麼一掃描,立刻坦白:「我們什麼都沒做。」說完我就後悔了……
林老師很蹩腳地緩和氣氛:「春捲要焦了,要焦了。」
我敏銳地察覺,今天要挑大梁的,是我媽。
男人和女人對於見家長,緊張角度是完全不同的。比如我,第一次見醫生父母,腦子裡的第一反應是做什麼得體說什麼合適會不會辭不達意夠不夠嫻良淑德是活潑點還是穩重點等等等等,恨不得自己是薛寶釵上身長輩們人見人愛。而醫生,第一次上門拜訪,肢體行為外在表現上比我淡定得多,他主要緊張的,是怎樣說服我父母我們彼此合適並且將來可以共同生活得很好,最好還能給出一個穩妥的五年計劃。
所以晚飯後,聽到林老師說「林之校,陪我下樓散步」時,醫生對我淡淡一笑,坐到了我媽對面。
我媽慢條斯理地給他倒了杯茶。
這是準備各個擊破麼?!
出了電梯,我一把勾住林老師的胳膊:「爸,你昨晚和醫生聊了什麼呀~」
「沒什麼。」
「林老師,我很嚴肅的!」
「這事兒是很嚴肅。」
「您好歹透個口風,您是支持呢,還是特別支持呢?」
「不是特別特別支持。「
我頓在原地。
林老師斜了我一眼:「我也沒說不支持,你緊張什麼?」
「我媽道行太高,我怕顧魏屍骨無存。」
「嘖。」林老師搖頭,「女大不中留。」
在來Y市來的路上,顧魏對我說:「不要緊張。」
「我沒緊張。」
「你在絞手指頭。」
「我爸媽應該,應該特別喜歡你,嗯,肯定,救死扶傷的大好青年。」我已經開始語無倫次了。
醫生笑:「我有心理準備。」
「準備?準備什麼?」
「接受組織考驗。」
「我爸媽還是很講道理的,不耍流氓。」
等紅燈的時候醫生慢聲道:「結婚終究是個複雜的事,你爸媽為你做任何考量,都是正常的。校校,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散完步回家。
娘親:「林之校,你來。」
我想了想,坐到了醫生身邊。
「顧魏。」林老師第一次叫醫生的全名,「你們兩個都不小了,有自己的想法。未來的日子是你們自己過。原則上,只要你們自己想清楚,我們不干涉。」
「我們就校校一個女兒,林家也只有她一個女孩。我們不求她以後騰達富貴,只希望她過得平安健康。」媽媽轉過目光望著我,「都這麼大了,也沒進社會打磨打磨,心性又直,我們是一直希望,能把她留在身邊的。想著X市離那麼遠,想著以後不能常見,心裡是真的舍不得。」
「可是,一輩子陪在身邊時間最長的人,不是父母而是伴侶。我們也是幾十年過來,才明白,什麼是少年夫妻老來伴。你們倆以後的路還很長,互相商量著照顧著,好好走。」
那晚,我莫名落淚。
看著顧魏向父母點頭:「我會盡我最大努力。」
事後,我問顧魏究竟是怎樣在半個小時內擺平娘親的,他只是笑而不語。
這次過年回家,我問娘親:「媽,當初顧魏跟你說什麼了你這麼快就轉變態度了?」
娘親:「我上來問他,怎麼喜歡上你的,他說,不知道,反應過來已經遲了。我說,我們舍不得你離開身邊,怕你受委屈,他說,我家人都很喜歡校校,叔叔阿姨退休了歡迎搬來X市。我再問,那你們倆以後什麼打算啊,他說,我一直是把校校當未來妻子對待的。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
我:「啊,他都沒跟我說。」
娘親瞥了我一眼:「這些話能跟你說麼?已經夠死心眼兒了。」
然後林老師在旁邊很是飄渺地說:「我直接問他醫院那麼多女孩兒喜歡他怎麼辦?他說,要有什麼早有了,既然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林老師你怎麼問的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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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普通的上門拜訪,為什麼最後成了上門提親的架勢?)
醫生:……一步到位?
(>_<)